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hyylj】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身负重罪》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 ***************   说它是小说,因为它采用了小说这种形式;说它是纪实,因为它用语言重现了一段又一段真实的“罪恶”,而且也仅仅因为这真实“罪恶”的重现,很可能让只写过这么一次作品的原作者要么臭名昭著,要么声名大噪,总而言之可以实现作者当初要借以扬名天下的狂妄之想。 --------------- 身负重罪导言 ---------------   朋友,呈现在您面前的这些文字,是一部原已封存许久而且准备长期封存的纪实小说,原题为《我想出名,请分析我》。说它是小说,因为它采用了小说这种形式;说它是纪实,因为它用语言重现了一段又一段真实的“罪恶”,而且也仅仅因为这真实“罪恶”的重现,很可能让只写过这么一次作品的原作者要么臭名昭著,要么声名大噪,总而言之可以实现作者当初要借以扬名天下的狂妄之想。然而,也仅仅因为重现了“罪恶”,这部才气十足、真实无比的作品却一直封存至今。感谢日益开放化和人性化的世界,使得原作者弃文而成巨贾且满世界居无定所,也不再心忧“实”而无“果”,更不在意出名不出名了。所以,在我们的劝说下,两位原为一对情投意合的爱侣现如今却相隔异国的作者,终于同意让这部作品重见天日。但是他们要求我们整理后自己署名并把题目改为《身负重罪》,因为他们认为本作品中的人物都背负着罪名在生活,同时,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一直延续着“故事里的事”……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 ---------------   康斯坦号豪华游轮静静地浮在宽大的江面上,悄无声息。在湍急的江流之上,它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黑色的城堡,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心上。   人们都还记得在以前的日子里,当它灯火通明时,那一派水上皇宫般的辉煌壮丽。每天晚间,康斯坦号绕江航行,那缀满灯火的巨大船身便如同一座不夜城,君临于大江之上。这甚至成了东江一景,平常过小日子的人家算好时间来到江边,就是为了一睹其王者之尊,在拮据的柴米油盐的间隙,幻想一下康斯坦号上那些人童话一般的生活。   可是这两天来到江边的人,却没能如愿以偿。他们看着死气沉沉的康斯坦号,满腹狐疑。不过没过多久,一个小道消息开始散布开来:康斯坦号两天前被东江市公安局查封了!因为游轮上发生了一起奇怪的失踪案。   康斯坦号游轮是国营东江航运公司花费巨资打造的,每天的毛收入大约在五、六十万元,这可是东航公司维持基本生存和银行扣取贷款利息的唯一途径了。眼下正是旅游的黄金季节,让康斯坦号游轮停下,那损失可就大了!   可是,谁叫那个失踪的人有那么大的来头呢!   来自省城的商界巨鳄崔鸿凡先生──他在康斯坦号上长期拥有一间豪华包房喜欢长住游轮——两天前的一个晚上,从包房里失踪了!没有人看见他离开过房间,唯一的解释是他从窗口坠入了江中。   全康斯坦号上的船员都知道,喜欢把康斯坦号游轮当酒店长住的省城大亨崔鸿凡,经常在游轮的泳池里让那些女孩子当大鱼骑着玩儿,水性极好,即使落水,也不可能会淹死在大江里啊?   人们很快就又获悉:警方现场勘验后认为,来自省城大通集团的董事长崔鸿凡很可能是在醉酒或者K药(现场留有些许白色粉末──一种新型麻醉致幻剂)之后,与另外一人或者两人发生了纠缠并遭到进攻,然后不可思议地从舷窗坠入大江而溺毙的。   这个消息又一次激起了东江人民的无限想像。自古以来,大人物的奇闻逸事从来都是小人物茶余饭后娱乐的好素材,对于拥有许多历史传说的东江人民来说,再也没有比身世平平、性格平淡的大人物更乏味的了。何况这事越来越有传奇所要求具备的戏剧性了:权力、金钱、美女、爱情、奸情、阴谋、复仇,甚至流行的黑社会因素在整桩事件中也影影绰绰……   ——据说,原东江市年轻的常务副市长毛嘉文也被牵连进来。这颗冉冉升起的政界新星居然作为嫌疑人之一被公安局拘传甚至可能被羁押了──只是到底是因为崔鸿凡案件,还是因为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东航改革事件,说法不一。并且,伴随着这条消息的还有另外一条令好事者们十分兴奋的传言:据说就在崔鸿凡死的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毛嘉文年轻漂亮但素不张扬的妻子刘京京曾出现在康斯坦号上,与死者崔鸿凡有过某种非常的接触,而那一段时间,正是刘京京与毛嘉文这对情深意笃的恩爱夫妻出现裂痕的时候……   同时,公安局在网上向各地发出了对崔鸿凡案件的两名犯罪嫌疑人杨万钢和卫大青的协查令。而这两人跟毛嘉文的关系都非同寻常:杨万钢,省城建材商,现年39岁,是毛嘉文和死者崔鸿凡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卫大青,现年35岁,外号“青头”,是毛嘉文多年前的狱友,后被毛嘉文安排到康斯坦号作了一名水手,并且一直干到了水手长的位置。   妈的!这太像香港电影了!一位循规蹈矩的东江市民和家人注视着康斯坦号的巨大身影,兴奋地吐了一口唾沫。   听到崔鸿凡的死讯,已经被停职反省的原东江市年轻的常务副市长毛嘉文,第一个感觉就是康斯坦号那巨大的船身直接停在自己的脑海里……   又一次坐在拘押室里的毛嘉文,虽然昏昏沉沉不知吉凶,但远比他多年前被人打昏后送进牢房时清醒得多!   他首先无比清醒地感到,有人想用东江市近段时间来发生的一连串恶性事件来终结他的政治前途乃至政治生命,而且他非常清楚是谁在幕后操纵。如果真是这样,他反倒有些坦然……但真正令他焦躁不安的是崔鸿凡案件,那可真是要人命的啊!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席卷而来的国有企业改革浪潮的话,在省城里身家上亿的大通集团董事长崔鸿凡,与在离省城几百公里之外的东江市一心从政的毛嘉文或许将永远都是隔三岔五聚一聚乐一乐的铁哥们,在工作上尤其是经济利益上都是一致的关系,根本上就牵扯不出人命关天这类头版头条的大事来。   那一天,毛嘉文坐在办公室听东江市经委主任张学丰汇报全市国有企业改革情况,突然,崔鸿凡的名字从张学丰的嘴里冒了出来。   “毛市长,关于东江航运公司改革的问题,目前我们经委的意图是,让省城实力雄厚的大通集团采取承担债务的零资产方案兼并东航公司,崔鸿凡董事长已经派人……”   经委主任张学丰突然之间提到的“崔鸿凡董事长”让毛嘉文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崔鸿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相识相知多年的患难兄弟。这个凡几子啊,原来他打的是这里的主意!零资产方案兼并东航?毛嘉文下意识地就打断了张学丰的汇报:   “那么学丰主任,全市整个国有企业改革已到了攻坚阶段,越是这样关键的时刻,你们经委就越是应该把好关。”平常,毛嘉文在大小场合对张学丰都是尊重有加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张学丰已经是多年的经委主任。张学丰的女儿张丹,是毛嘉文的妻子刘京京现在唯一还保持着姐妹情谊的大学同学。但是,今天嘉文却出乎意料地打断了张学丰这位“老革命”的汇报,让“老革命”张学丰也感到突然,“张主任,大通集团的情况你是不是多了解一下,这可是关系到东航公司二、三千人的生存大计啊。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也给市委副书记马德宾同志汇报一下,他是联系东航公司的市委领导,看看他有什么想法没有,”不等他回答,毛嘉文紧接着对在旁记录的市政府办公室秘书陈灼说:“小陈,找个时间,你陪张主任一起到马书记那里去一下,回头我们再开个会讨论东航公司的改革问题,怎么样啊,今天就到这儿吧?”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2) ---------------   虽然是征求意见的语气,但毛嘉文说完却兀自低头伏案忙了起来。   张学丰还想说什么,陈灼赶忙努努嘴示意他往外走。   张学丰是想就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事再说两句的,可一看见毛嘉文办公室的那条横幅就又打住了,心中耿耿地走出了办公室。   那横幅上是嘉文两年前刚上任时手书的一句话:“少说多做”。现在,很多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就喜欢在办公室里整几个诗词歌赋、古玩字画之类,来展示自己的品位。毛嘉文却不随大流。这四个字让很多进了嘉文办公室的人不约而同地想道:这三十几岁的常务副市长看不出来还真有点老辣!   张学丰第一次进毛嘉文办公室就是这样想的。   出了毛嘉文的办公室,张学丰心想,是不是毛市长又在玩什么“老辣”呢?张学文知道,毛嘉文在省级机关呆过,肯定知道省城颇有名气的大通集团公司,不应该反而问起他张学文对大通集团的了解如何。自己特地来汇报大通集团兼并东航公司有关情况,可他不听完就叫自己去给马书记汇报,这真是少有的事。的确,市委统一要求,每一个市领导都要联系帮助2-3个国有企业进行改革,可市委马德宾副书记也只是联系东航公司而并不分管经委,按程序东航公司具体改革方案先是经委提出来报毛市长,然后由他们领导班子来最后定板,叫自己去给马书记汇报,这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市经委主任张学丰非常清楚,这马德宾与毛嘉文,一个是市委副书记,一个是市政府常务副市长,都是下一届市长最有力的竞争者,关系有些微妙,但是,毛市长是经济学硕士,又从省级机关直接下到一个贫困县当过副县长、县长,政绩和口碑都很不错,应该比一直都在东江工作的马书记要略胜一筹,叫我去给马书记汇报,是不是好让人觉得常务副市长毛嘉文同志作风民主对班子成员尊重有加呢?嘁,这是不是有点太做戏了?   张学文当下就把自己的不解讲给了陈灼,说:“陈秘,你都跟毛市长跑一两年了,毛市长叫我们去给马书记汇报到底怎么一回事?”   陈灼对他说:“张主任,毛市长不是讲了,你们经委要把好国企改革的关吗?叫我们去找马书记汇报,这就说明毛市长非常尊重马德宾副书记的意见,还不想就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事表什么态,所以到了马书记那里,我们千万注意只带个耳朵听就行了。”   “可马书记只是联系东航公司,具体改革方案他会不会表态呀?”   “嗨呀张主任,正因为是马书记联系东航公司,毛市长才叫我们去给马书记汇报,这是领导之间的团结和尊重嘛!至于表不表态,这个态怎么表,那是领导的事,你说呢张主任?”陈灼的回答让人觉得明显带有毛嘉文式的老辣。   张学丰心想:才二十几岁的小毛头,说话做事就这么老练,看来在领导身边工作就是不一样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位于长江之滨的全省第二大城市──东江,从自然风光来讲,她永远都像一个微醉后醇美的少妇,那种艳丽撩人的亲近感直往你心窝窝里窜;但若从社会管理角度讲,作为老国有工业基地的东江市,那简直就是一个更年期发作而又精力充沛的胖妇人,时不时地就给你来脾气上情绪,而且蹦上蹦下让你手足无措!   长期在东江市工作,现在又分管全市政法和稳定工作的东江市委副书记马德宾,对东江的美和东江的难都是深有感触的。   年近不惑的市委副书记马德宾,在听了经委主任张学丰关于省城大通集团有意兼并步履艰难的老牌国有企业──东江航运公司的情况汇报后,只是微笑地看着张学丰,并不表态。   马德宾不表态是因为他拿不准毛嘉文的真实意图:按理说,凭毛嘉文与崔鸿凡的兄弟情谊,再加上崔鸿凡的大通集团也确实实力雄厚,大通集团兼并东航可以算是顺理成章,于公于私他毛嘉文都双赢了,何况毛嘉文又分管国有企业改革,完全可以叫市经委把方案做好后直接拿到市委常委会上研究通过就行了,还让张学丰来汇什么报?这不是有点脱了裤子放屁吗?会不会是毛嘉文既想帮自己的兄弟崔鸿凡一把,又担心我说他毛嘉文是照顾朋友假公济私,就先把球踢到我这儿,看看我的态度?同时,还做出了一副和我紧密团结、民主共事的样子,好让下面的干部们都知道他毛嘉文的胸襟博大?   想到这里,马德宾有些恼火。   “张主任,”说出话来,却还是典型的马德宾式的温文尔雅、老成持重。“你把东航的改革方案先搁我这儿,我好好学习一下,回头再与毛区长和你联系,你看好吗?”   正象老革命张学丰预先担心的一样,区委副书记马德宾同志对东航的改革方案也什么态都没有表。   副市长毛嘉文和副书记马德宾的表现,让老革命张学丰禁不住暗暗发急了:我可是在大通集团董事长崔鸿凡面前拍了胸脯的,可这样推来推去,东航的兼并如何进行啊?   东江航运公司是位于东江市南沱镇南沱港的一个老国有企业,创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几度春秋几度辉煌,到现在已经是资产近5个亿、员工近三千人的大型地方国有企业。只不过在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后,随着公路运输的激烈竞争,东航逐渐成为东江市最大的亏损户,就连职工工资也开始拖欠,经常有职工三天两头地跑到市委、市政府上访,成了毛嘉文、马德宾这一届领导班子的心病。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3) ---------------   “东航啊东航!”送走张学丰和陈灼后,马德宾百感交集,他太熟悉东航了!   他马德宾,还有毛嘉文、崔鸿凡和他们几个从小都像跟屁虫似的追随的大哥──杨万钢都是东航的同龄人,他们的父辈都曾经是东航创建和发展的风云人物。毛嘉文他们先后离开东航、离开南沱到外学习和工作,而马德宾东航职大毕业后就到了南沱港工作再到市上工作,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南沱、离开过东航、离开过东江。   马德宾自认对东航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是长年累月的休戚与共,是千丝万缕的人情联系。像某种媒妁之言的婚姻,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积攒起来的生活细节,慢慢就成了再也割舍不下的心事。他不可能不为东航目前的处境着急。更何况,他现在又分管稳定工作,能把东航这颗“定时炸弹”及早排除,对他自己的工作也是一个极大的支持。他相信毛嘉文他们心灵深处也一样都有着永远的“东航情结”!凭心而论,不管是毛嘉文想做出政绩也好,还是崔鸿凡出于哥们情谊兼并东航帮毛嘉文出政绩也罢,马德宾觉得,他都应该暂且抛开一些个人恩怨和个人看法,支持大通集团对东航的这次兼并,以期重振东航。是的,目前在东江,恐怕除了他马德宾以外,没有几个人清楚毛嘉文和崔鸿凡之间的深切关系。因此,用不用毛嘉文和崔鸿凡他们之间的这种特殊关系做做其它文章,还是看事情的发展再说。只是如果大通集团兼并东航成功了的话,这个政绩不能只算到他毛嘉文一个人身上去吧?   想到这里,马德宾缓缓拿起办公室电话,打通了东航公司现任总经理曾明发的手机。   一般都不能按时回家的毛嘉文,今天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里,这让在家休暑假的刘京京很是有些意外。   刘京京本来心地就单纯,年纪也轻,涉世本不多,再加上工作单纯,仍还是一个快乐和痛苦都很容易来又很容易去的女孩子。而这样的女孩子,是最能解男人心头之重的。   刘京京知道,毛嘉文一旦工作上有心烦的事就会提前回家,回到她的身边来。   “嘉文,是不是又有什么不顺心?”刘京京端上茶,坐到毛嘉文身边。   毛嘉文顺了顺她的长发,看着她说:“没有啊。你在家休假,早点回家陪陪你呀。”   “算了吧,谁不知道你?肯定是心中有什么事,又躲回家来静一静?”刘京京知道问也是白问,毛嘉文从不跟她讲那些工作上的烦心事。不过,她倒也从来都不愿意去问他那些官场上的事。官场的尔虞我诈,让她听着都头晕。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算件大事,需要谨慎对待的大事而已。不说了,做点好吃的给我吧,我肚子可要造反了。”果然,毛嘉文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小两口对望了一下,都无声地笑了。   刘京京的笑容单纯无邪,却洋溢着母性的安宁和平和。嚼着她的笑,毛嘉文每每都有腾云忘忧之感,这或许就是他多年来对刘京京挚爱深深的根本原因。   在厨房里,刘京京一直都在想要不要把下午崔鸿凡打过电话的事告诉毛嘉文。   “嫂子吗?我啊,凡几子。”下午,崔鸿凡把电话打到了毛嘉文家里。刘京京有些纳闷,他几乎从来不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毛嘉文不会在家。   “哦,鸿凡,你好,你找嘉文是吧?他不在啊。”刘京京比嘉文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血旺兄弟中最小的崔鸿凡,都还要小七、八岁,所以,她从来都是很正规地称呼崔鸿凡为鸿凡,杨万钢为钢哥的。   “嫂子,我知道毛儿不在家。我不找他,就找你不行啊?”崔鸿凡历来都这样称呼毛嘉文,而且也知道刘京京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老公,但他更知道刘京京对此称呼无可奈何,因为他这样喊毛儿都喊了三十几年了。   “那你有什么……”,刘京京本想问有什么事又觉得不妥,“那你还好吧?”她因为自己的窘而笑了。   “哈哈,嫂子终于想起问我好不好了,嗨,嫂子啊,我可是不好得很呢,我回东江来给毛儿他打工,嫂子欢迎不?”   刘京京“嘿嘿”笑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堂堂大老板崔鸿凡要来给毛嘉文“打工”的问题,只好憨憨地笑着应付了。   “嫂子,我都想像得出你笑的样子……我知道毛儿最迷你的笑了,所以,就重色轻友了啊!”崔鸿凡无限感慨地说。   “鸿凡,我不许你这么说嘉文。”刘京京佯装生气。   “别急嘛嫂子,他以前可是重友轻色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倒过来重色轻友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好你个崔董事长,你到底要说什么嘛!”听崔鸿凡这么绕来绕去的一说,刘京京真急了起来。除了平常跟毛嘉文开开玩笑外,她跟其他人是开不来玩笑的。何况,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崔鸿凡所说的重友轻色与重色轻友的含义的,那里面不仅仅包括了她这个毛嘉文生活中的后来者,还有她一直以来的心病——李阿小,一个一直在毛嘉文生活中存在的女人。   刘京京虽然只见过李阿小几面,但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李阿小是那种能够深深潜入男人内心深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女人。自己和嘉文这么多年以来,固然是亲爱有加,似一对鸳鸯伴侣羡煞旁人,但有这样的女人存在一日,手里攥着的幸福就有点像沙滩上的城堡,不太牢靠。京京并不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但像她这样的女人,也很容易相信,爱情之火可以被一声似曾相识的叹息、一个满含幽怨的眼神点燃。而李阿小,就是有能力制造这种火种的女人,她知道。京京想起这点心中老是有些不爽。如果说单纯的刘京京也有什么心事会带入梦中,就这个女人了。好在毛嘉文一直小心地避免和李阿小的接触,京京的这点小心事也就无风不起浪了。崔鸿凡说什么色啊友的,似乎在刻意暗示什么。刘京京一时有些不快了。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4) ---------------   “没什么没什么,”崔鸿凡突然很正经地说,“我要回东江来做点事,可嘉文不表态支持。嗨,嫂子,我不知道嘉文是怎么了,都快忘了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我想啊,他会不会哪天也忘了你们之间甜蜜的往事啊?好了好了,我开开玩笑别当真啊,不打搅你了,嫂子,啥时到省城坐坐我新买的宝马跑车,好吗?再见啊!”   崔鸿凡那头一阵哈哈以后就挂了电话。   刘京京却拿着电话筒愣了半天。   跟了毛嘉文后,她就认识了崔鸿凡杨万钢这两个嘉文的“血旺兄弟”。多年来,刘京京除了感到他们三个经历非凡,就象深水古井般难以映透以外,印象最深的就是钢哥的威严和崔鸿凡的奢华了。就私交而言,他们关系并不是很密切,因为在这三个男人和李阿小之间有某种她刘京京无法渗透的往事。但是,象今天这样云里雾里的电话,却是第一次。   难道出了什么事啦?崔鸿凡到东江来做点什么事,嘉文会不支持?   近大半月来,毛嘉文心事太重,刘京京本已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今天崔鸿凡又这么一说,她的心一下子就成了一把乱草!   京京好不容易在毛嘉文的宽慰中睡着了。   毛嘉文愣在沙发上,毫无睡意。他没有想到崔鸿凡会利用京京来给自己施加压力。看来,自己在会上的表现崔鸿凡已经知道了。他的消息倒真是灵通!但是这个崔鸿凡也太鲁莽了吧!情况还没有弄明白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其实,自己在会上的提议并不是对他崔鸿凡的否定。不管怎样,那是在那种场合必需要说的话。自己不能因为是崔鸿凡的兄弟就不让有关部门去审查他们的经济情况。在德狗儿马德宾的眼皮底下,两人的这种关系肯定会是个麻烦,自己急于表态倒可能激起马德宾的本能反对。只要过得去,他毛嘉文断无宁愿让别人兼并而不让自己的好兄弟兼并之理。但现在正是自己仕途的关键时刻,每一个细节自己都要做到无懈可击才行。这个凡几子,怎么会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了呢?   不过,崔鸿凡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来,钢哥老老实实做建材生意,自己老老实实做官。可是崔鸿凡就不一样了。他行事越发浮躁,事事都要抢在潮头浪尖上,股市、房产,处处伸手,恨不得像千手观音那样浑身长手来撸钱:“毛儿啊,快出手啊,千载难逢的好时候,再不出手恐怕就晚了!”   一个多月前,崔鸿凡打来电话,毛嘉文就知道,他又找到撸钱的办法了。每次崔鸿凡想到什么新点子,都会告诉毛嘉文。这都成了惯例了。当然崔鸿凡总是这样开头的:“毛儿啊,你帮我参谋参谋……”但毛嘉文发现,自己越来越插不进什么话了,崔鸿凡像一个充满激情地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里的革命领袖,只顾自己描绘壮丽宏图,别人是只有听的份儿、看的份儿的。前两年崔鸿凡投身股市的时候毛嘉文不是很赞同,崔鸿凡就不太高兴了。后来他真炒起股来,有好几个月,崔鸿凡的电话一打来就是来报喜的,据说挣了不少。弄得毛嘉文后来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是这次打电话的崔鸿凡好像换了一个人。他是来叙旧的。   “毛儿啊,咱们一转眼,三十几年的交情了吧!”几句寒暄过后,崔鸿凡突然感慨地说。   “是啊!从你们家下放那年……可不是,三十多年了。”毛嘉文也有点感慨。   “你看,钢哥和咱们,这交情可真不浅啊!”   毛嘉文当然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固然因为自己的才能突出,但当初若没有崔鸿凡和钢哥的鼎力相助,自己硕士毕业后根本不可能分到省直机关工作,而没有这样一个起点,他毛嘉文不可能走得那么快。离开南沱镇后,三个人一直是互相支撑的。当年钢哥为了崔鸿凡,竟把他的两个情敌砍伤,最后被政法大学开除……毛嘉文每次想起三兄弟的交情,都深感唏嘘。当然,自己也在他的职位能够允许的范围内帮助过他们,钢哥的建材市场就是紧随着他毛嘉文的调迁脚步的。这一点,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当然,还有一件事他们同样心知肚明,那是他们多年来牢不可破关系的根源。这件事隐藏得越深,他们的关系越紧密。越是幽暗漆黑的地底深处,越是适于埋藏最为珍贵的信物。这个信物一天不重现天日,他们就血肉相连,荣辱与共。   想到这里,毛嘉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像要甩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他感到有点奇怪,怀旧从来不是他们的主题,因为在他们当中,怀旧是如此危险,只要开了头,所有的回忆就会像吐着毒信的蛇,直奔那个最核心的秘密而去。他立刻清醒过来,试图改变话题。   “怎么样?你现在还好吗?”他关切地问道。   “好?哈哈!很好啊!好得很啊!”崔鸿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毛嘉文不由在电话这头皱了皱眉。他敏感地听出了崔鸿凡声音里的虚张声势和强颜欢笑。   “凡几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毛嘉文把声音放得很柔,他有点担心伤害到崔鸿凡的自尊心。这几年,崔鸿凡也许太顺利了,对于这样的人,要承认需要帮助可能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哈哈,没有啊!至少现在还没有!放心,真有什么事,我一定请你帮我的,到时候你可不要拒绝啊!”崔鸿凡还是打着哈哈。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5) ---------------   毛嘉文眼看是聊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说,“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你这还信不过我吗?”   “好,一言为定!毛儿,你先忙去吧!下回咱们找个时间,叫上钢哥,一起再去康胖娃的农家乐喝两杯去!”   现在回想起来,崔鸿凡当时说那些话是有用意的。他是在旁敲侧击地暗示毛嘉文,见机行事。至于不和毛嘉文明说,恐怕是为了避嫌吧。这种事,心照不宣最好,崔鸿凡也许以为,只要毛嘉文一看到兼并方案上他崔鸿凡的大名,自然知道如何动作了。弄到尽人皆知,事情也就砸了。这点政治智慧崔鸿凡还是有的。只是他步步算到,却没算到,和自己一样八面玲珑的毛嘉文身上,还有着那么一点认真劲。不过,他若是知道毛嘉文的本心,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想到这,随手就去拿电话。   刚要拨号,一个念头闪过:何不当面谈?自己为崔鸿凡的不懂事而心中有气,崔鸿凡也正满腹怨气,一打电话,搞不好越谈越不开心。索性叫了钢哥,三人再聚一次。一上酒桌,什么芥蒂都会烟消云散的。再加上还有钢哥在座,弟兄三人,没有什么化不开的怨结。   主意打定,他拿起电话,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钢哥。他觉得由钢哥出面来叫凡几子比较好,钢哥说真巧,我也正有此意。另一个电话是打给康胖娃的,让他们提前准备酒菜。   放下电话,一个疑问涌上来:凡几子碰到什么事情了?怎么会这样慌不择路的?   毛嘉文在家里扑灭由崔鸿凡一手点燃的火焰时,始作俑者崔鸿凡正和杨万刚在一起。   两人一见面,崔鸿凡紧走几步,拉住钢哥的手,可怜巴巴地叫道:“钢哥,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话一出口,崔鸿凡自己都有点好笑,自己怎么像个怨妇啊。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杨万刚,但杨万刚显然没有对他的语气表示诧异。其实,从小开始,钢哥已经习惯了被人依赖,习惯了人家在自己面前扮演弱者。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当年的小兄弟已经年近不惑,撒娇在钢哥看来也是自然的。   “发生什么事了?”钢哥一听就严肃地问道。在以往的交往当中,三个人一直是一人有难,其他两人当仁不让拔刀相助,不用其他人开口。所以,此次崔鸿凡一开口就提出难处,让杨万钢的心不由悬了起来。三人三位一体,他可不希望任何一个出什么问题。   “哎呀,我的钢哥,你先别急。来,先坐下,喝杯茶解解渴。”崔鸿凡一边把杨万刚摁到椅子上坐下,一边给他倒了一杯茶。看到杨万刚对自己的难处如此挂心,崔鸿凡心里一阵感动,但随着而来的便是对另一个好兄弟的绝情的不满。他也就不卖关子,明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要兼并东航。”   杨万刚吃了一惊。这兄弟真是越闹越不像话了。“难道你对东航还不了解,亏损得都快破产了,你还非要去搞兼并,你不怕到时候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啊。”   “哈哈哈,”凡几子一阵大笑,“我的钢哥啊,你怎么跟毛儿说法都一样啊,什么脱不了爪爪哟?东航那是一座金矿!东航是要破产了,可他还有十多艘客轮和七、八艘货轮再加上造船厂,都是可以用资产剥离的办法进行重组的,我叫李阿小算过,起码可以盘活2个亿的资产,更重要的是,钢哥,东航是三峡库区淹没企业,企业搬迁补助都有五千多万……”   崔鸿凡这边说,那边杨万刚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在他看来,问题并没有这么严重。凡几子想零资产兼并东航,当然出发点是为了自己事业的扩大发展,但客观上也为政府解决了难题。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可是你知道,谁给我在这里头作梗吗?”崔鸿凡一脸苦笑。   “谁?”看他这样子,杨万刚心里隐隐有了点底。   “还不是他毛儿!”崔鸿凡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   杨万刚已经猜出崔鸿凡是来告状的了。   “怎么回事?毛儿怎么搞的啊?”   “哼,我还不知道他的那点小九九!无非是怕丢了他那顶乌纱帽罢了。”崔鸿凡一脸委屈,“我一开始还以为我所碰到的唯一障碍只能是德狗儿马德宾呢!没想到,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呢,自己人倒从后面放黑枪了!”   “哦?你这事对他会有什么坏的影响?”杨万刚锐利地盯住了崔鸿凡的眼睛。   崔鸿凡一时有点慌乱,忙端起茶杯,仰脖喝下。抹了抹嘴,他说道:“钢哥,实话对你说,这事要说他一点风险也不担,是不可能的。如果兼并后,东航还是没搞好,他是有责任的。可是,万一成功了,这也是他的大功一件啊!”   “这样说来,毛儿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杨万刚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毛嘉文有多大的政治报负。毛嘉文的父亲才华横溢,却无意仕途;他关心社会国家大事,却只能在家空发牢骚。毛嘉文年轻时就经常和父亲激辩。他说,他会用自己的行动来改变自己身边的世界,而不是像父亲那样成为空谈家。他深知权力的力量,所以这些年他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成为市里少数几位凭自己的实力获取提升的年轻干部之一。在这样的当头,他慎重对待这件事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德狗儿马德宾巴不得毛儿的出点啥子纰漏,好给他腾出条路来登上市长的宝座……他这时候不能出任何纰漏啊!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6) ---------------   杨万刚谈了自己的看法。   “钢哥,你说的我不是不知道!我考虑过了。东航本身快不行了,进行改革顺理成章,兼并本来就是救活东航的最佳解决方案。在大道理上讲,并没有行不通的地方。从操作上讲,我已经尽量想办法降低对他的影响。我们先找他们东江市经委张学丰主任,由东江经委做改革方案,再由经委主任张学丰去给毛儿汇报提出,具体工作和责任毛儿都可以往经委推嘛,他德狗儿马德宾怎么也找不到攻击毛儿的口实。”   杨万刚沉吟起来。   崔鸿凡趁热打铁:“钢哥,我可都替他想好了可能的问题了。你瞧,为了避嫌,我甚至没有明白地和他打招呼。到时真有什么事,人家要说也说不出什么真东西来。再说了——”崔鸿凡看了一眼杨万刚,“什么叫血旺弟兄啊!什么风险都不承担,算什么血旺兄弟!像钢哥你,哪回不是……”   “好了,别说了!”杨万刚突然像被人说着什么痛处了,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崔鸿凡知道这话起到了意料中的效果。果然,杨万刚接着说:“我把毛儿叫出来,我们兄弟仨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崔鸿凡心满意足地看着钢哥摸出手机。杨万刚拿出手机,铃就响了。杨万刚一看号码,就看了崔鸿凡一眼。原来,正是毛嘉文的电话。双方一拍即合,当即定下了见面的时间。   从崔鸿凡的别墅里出来,杨万钢把自己埋进别克车柔软的座椅中。车子启动了,他的思绪也收不回来了。   30多年来,他杨万钢对凡几子也好,对毛儿也好,伯埙仲篪,患难与共,都是他金不换的手足兄弟。且不说他们三个少年时代同苦同难,就是在离开东江后他们三个所经历的搓磨,那都是刻骨铭心永不可分的!20多岁那年,他为凡几子把他的两个情敌砍翻在地,结果被政法大学开除。要不是凡几子老头子崔叔的关系,把这件事按争风吃醋的风月事件搁平了,说不定他杨万钢可能现在都还在坐牢。当然,也因为这件事自己在江湖上倒有了些名声。后来为了毛儿能分配到省级机关,一方面凭借崔叔的老关系,一方面他和凡几子倾尽所有,终于使毛儿有了一个很不错的起点。为了两个弟兄的发展,他杨万钢都是最坚定不移的支持者。当然,也正是有毛儿和凡几子同样最坚定不移的支持,他杨万钢才能够起起落落成为建材业大亨,手下一张罗就几百号人,以至于毛儿到哪里主政,哪里就成为他旺销的建材市场,所以啊,不管是毛儿,还是凡几子,都不要有什么闪失才行啊。   这几年有些事也不太赞同凡几子的做法。凡几子这人很聪明,可坏事也坏在这股子聪明劲儿上,他从来不会像杨万刚自己和毛嘉文那样脚踏实地地做事情,这几年做的事,投机性质都太浓,有些做法简直就是在钻政策法规的空子。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的?杨万刚一直对他放心不下,担心他出事。不过,倒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有什么问题,但凡几子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不说也未必就是没有问题。杨万刚发觉,在近来几次见面中,他不再像小孩子一样在两个大哥面前吹嘘自己的成绩了。杨万刚由此推断凡几子现在很不好过了。   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劝毛嘉文担点风险,拉崔鸿凡一把。看他这股猴急劲儿,看来真是该出手帮帮他了。   “老板,直接回家?”司机阿龙减慢车速问。   “不,到金湖花园你阿小姐那里去。”   金湖花园是省城有名的单身贵族高档住宅区,李阿小自从到崔鸿凡的大通集团任财务总监后,就一直住在那里。   阿小那对乌黑的大眼睛因为忧郁而特别清亮。她已经换上了家常的咖啡色开思米羊毛外套,下身是深灰色薄呢裤。浅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髻,一身装束干净优雅,散发出温暖成熟的女性气息。在外人看来,这个单身女人的生活完满自足,像秋日午后的阳光。但杨万刚知道,这才不是本应属于李阿小的幸福,原本,她可以有多么丰盈充实的人生啊!在杨万刚看来,现在的李阿小就像流行的薄绢花,颜色艳丽,姿态妖娆,却不再能如真花一样,承受植物所应承受的痛苦、享受植物应该享有的幸福,然后毫无遗憾地死去。她美丽的生命凝结在多年以前的某段时间里,不再有生、不再有死。   李阿小的茶具也是精致美丽的。好像在李阿小的生活中,美丽的东西都沉淀了,都是静态的。   “这事你知道吗?”杨万刚开门见山。   冰雪聪明的李阿小立刻明白了钢哥的意思。   “是,这次崔鸿凡是铁了心要吃定东航的。他太需要这么一个机会了。”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阿小,凡几子的生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我觉得他表现得过于急躁了。”杨万刚认真地看着李阿小。   “是的,钢哥,我也不瞒你。你还记得这两年凡几子做的事情吧!他没有听你们俩的劝告,执意通过什么基金会,拆借了很多钱去圈占地皮、炒股。可这笔钱一进去就被套牢了。这一年来东拆西补的,也只能垫垫基金会的利息而已。更糟的是,现在政府开始清理非法集资,限定时间还清本息,否则,一律按金融诈骗论处!”李阿小说得很慢,很平静,杨万刚却听出了一声冷汗。他记得当时听崔鸿凡夸耀说一下手整了近两个亿!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7) ---------------   “你是说,俩个亿?!”   “现在倒不需要那么多。但如果到九月底他拿不出9500万来,他就……完了。”李阿小幽深的眼睛低低地看着地面。   “怎么说?”杨万刚模模糊糊知道集资诈骗的后果,但好像非要平时一贯稳重的李阿小亲口说出来才能证实它的真实性。   “最好的结果是十年以上的徒刑,最坏的结果是……”李阿小没有再说下去。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抱在胸前,好像不胜寒冷,其实,屋里非常温暖。   良久,杨万刚沙哑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你说,兼并东航之后,就一定能把集资的事情对付过去?”   “是的。只要利用好这次国有企业改革的优惠政策,把东航的银行债务通过银行关系核呆后冲帐解决,还有东航的三峡库区工矿企业迁建资金,加上东江市政府再给些减免政策,几笔账这么一组合,完全可以集中近2个亿的资金。对凡几子来说,这是他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了,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   万钢用手势制止了阿小继续说下去。   “可是,钢哥,这很可能会以牺牲嘉文为代价……”   万钢再一次用手势制止阿小继续说下去。   他不想让阿小再说下去,是不想让阿小再为他们兄弟三人担心。他们兄弟三人的事情应该三人自己来解决,而且,也能够解决。不管有什么事,不管李阿小是否愿意,他们三个总是会毋庸置疑地站到她身旁保护她。她受过那么深的伤害,他们不能再让她受苦。   李阿小又深又黑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忧郁。许多年前,即使伤心落泪,这双眼睛也是那么清澈透明,让人愿意花上一生的时间,沉醉其中,不再醒来。那个女孩,看见他们往蚂蚁洞灌水,就怯生生地上来劝说、:“钢哥,你叫鸿凡哥和嘉文哥不要害死小蚂蚁好吗!你一喊停,他们就会停的,钢哥,你快喊呀!”   杨万钢就会逗她:“如果我不喊停,那你会不会去给你妈妈告状?”她的母亲是杨万刚他们班的班主任。   阿小不知道怎么回答,大眼睛一扑闪,就悄没声息地汪出两滴晶亮的泪珠子……   可惜,那些日子都过去了!   “阿小,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患难如我们这样的三兄弟,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吗?杨万钢自信地想。   但是,总得有个什么办法既帮鸿凡度过难关但又不牺牲嘉文才行啊。“这,也是符合我的利益的。”不知怎么,杨万钢脑海里居然就蹦出这么一句“外交辞令”来,但他明白,这外交辞令来自他的内心深处,那是真实的,他不能违背。   别克车驶入黑沉的夜里。   李阿小目送杨万刚的车消失,放下窗帘。愣了半晌,不知所措。是的,她一直是信任钢哥的。信任钢哥会全力保护自己,也信任钢哥有能力保护自己。但自己的心为什么扑扑地跳个不停?在寂静的夜里,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像一面小鼓,急急地擂着。   她欺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知道,她最好不要给毛嘉文打电话。这么多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某种荒诞狂乱的冲动下,她不止一次想拿起电话,给毛嘉文打电话。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监,李阿小多年来社会关系却很简单,和她交往的人很少。她家的电话机上写着崔鸿凡和杨万刚的电话,唯独没有毛嘉文的。因为这个号码,写在她的心里。多少次,她一遍一遍地背诵着这个号码,鼓起勇气要拨号,可没有一次能坚持拨完八位数字……   但今天,虽然夜已很深,虽然此时打电话比平时更不合时宜,阿小还是拨通了毛嘉文的电话。   夜已很深,毛嘉文还没有睡。李阿小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知道他一直荒唐地认为睡觉是对人生最大的浪费。   “嘉文,你明天有时间出来吗?我要给你说一件事。”   “阿小你好,”毛嘉文之于阿小用这样冷静的语调,已经好多年了:“什么事电话上说,好吗?”   一种熟悉的酸楚涌上心头。但李阿小熟练地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嘉文,崔鸿凡要到东江兼并东航你知道了?”   “他给过我电话。”   “你同意了吗?”   嘉文在电话里沉默着。   “嘉文,我想告诉你,崔鸿凡欠人家巨额的集资款,有被诉金融诈骗的危险。他兼并的真正目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吃掉东航的移民赔偿资金和企业搬迁资金以及核呆后的资产变现资金……”   嘉文说:“阿小你不要再说下去,你跟谁都不要再提了!”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阿小知道嘉文,更知道嘉文的聪明,关键时刻只要那么三两句话,他就足已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阿小还知道,嘉文挂断她的电话,是怕,是怕话说明了太伤自家兄弟,他们兄弟的感情和交情,这世上除了她李阿小以外,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那是多么的深,深得令人可怕!深得令人永远都不想再提起!可恰恰是这个感情深得可怕的兄弟抛出了一道可怕的勒颈绳,让他嘉文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啊。   唉,嘉文,你怎么办呀?李阿小知道自己又将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送走杨万钢后,崔鸿凡也把自己埋在了沙发里。   崔鸿凡感到,从钢哥和毛儿都反对自己当初集资圈地开始,从来没有过分歧的三弟兄,渐渐出现谈不拢的情况了。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随着三弟兄金钱和权力的膨胀、地位的提高,顾虑越来越多,不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了。尤其是毛儿,当初那么死劲地往上推他,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会救兄弟于危难之中,没想到这小子当了常务副市长后,“官气”越来越重,简直让人莫名其妙!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8) ---------------   崔鸿凡的确是火烧眉毛了。   省“清理非法集资办”找到他,限令他九月底以前必须兑付集资户集资款9500万元,否则,诉诸法律,以非法集资罪和金融诈骗罪起诉!   想起下午听到的消息,崔鸿凡的焦虑变成了对毛儿的怨恨。   兼并东航,本是一个拯救崔鸿凡的天赐良机,这根救命稻草,崔鸿凡无论如何也会抓在手里。当然,崔鸿凡也知道,毛嘉文处于要升市长的关键时期,这个事情操作不好可能会对他有些影响。但国有企业改革乃大势所趋,东航面临绝境也是客观事实,那么对东航进行改革也就是必由之路,即使改革搞砸了,也是属于改革过程中的正常现象,属于交“学费”,可以计入国有企业改革的成本嘛,全国各地这种情况可不少,他毛嘉文犯不上这样担心。留下一个烂摊子,到别的地方去升官的领导比比皆是。毛嘉文怎么都可以说过去的。何况,为了尽量降低对毛嘉文的影响,崔鸿凡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他已经答应东江经委主任张学丰,把他在读硕士的女儿张丹提前招到公司,然后再以大通公司的名义让张丹到大洋彼岸继续学业。投桃报李,张学丰已经完全答应,兼并东航的前期工作他包了,并且保证以东江经委的名义,先期提出由大通集团兼并东江航运公司的改革方案。这样一来,毛嘉文完全退到幕后决策,任谁都没有口实来说,大通集团到东江兼并东航与毛嘉文有什么直接关系。如此一来,德狗儿即使想做什么文章,也找不到引子。   可是,都做了这么多细致的安排,毛儿居然不表态答应支持兼并!都几十年的生死兄弟了,崔鸿凡怎么也不相信毛嘉文会不答应他兼并东航!   难道毛儿忘了那些情同手足的日子?   给刘京京打电话“提示”一下那有些“罪恶”的过去,也是想让毛嘉文最爱的女人来提醒这个家伙,千万不要忘记过去!伟人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过去啊,我们的过去,难道我崔鸿凡真的要用我们那可怕的过去来做文章了?   崔鸿凡想到这里,禁不住脊背一阵阵发紧。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结局。在这种形势下,他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杨万刚的说服工作了。毛儿一向听钢哥的话,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以前每次到农家乐和弟兄们聚会,那都意味着一场彻底的放松和娱乐。但这次,崔鸿凡夜不能寐,似乎第二天要去赶赴的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城为水兴,水为城用”,在中国的历史上,城市的兴起往往与水是密不可分的。东江市就是这样的城市典型。尤其是东江市的南沱镇南沱港,那是长江上有名的深水良港。而更为令人惊叹的是南沱港所在的南沱镇,单从建筑风格上来说,那是举世无双的,在世界建筑史上都有着绝无仅有的意义。   南沱最早并不是一个城镇,而是因为它位于东江市以南15公里的南沱河与长江的交汇处面临回水沱而得名。有趣的是,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大的回水沱湾后,江面就平缓得犹如用厚呢绒铺陈了一般,自然形成天然良港。当然,南沱港最早也肯定不是叫什么港,而是叫南沱码头,有了码头之后才形成了南沱集镇,才形成了南沱那举世闻名的建筑特色。   南沱镇紧紧靠在长江边,向南顺势往云门山中躺去。未经完全考证,大抵上由于良好码头之故,南沱早先是“川盐销楚”的水路终点,旱(陆)路起点;又是山货土产的陆路终点,水路起点。据说,当朴实的山民们带着山里的土特产来到江边交结时,便有一个江边人在那儿开了个店招徕山民,为此发了财;接着便有第二个江边人效法,紧挨着第一   个江边人开的店又开上一间,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后来者为了先招到山里人便沿着山坡一个挨一个地往上修房开店……久而久之,沿着山坡出现了两排相对逶迤后延的店铺房屋,一律的青瓦屋面木板吊脚楼结构。这两排蜿蜒相对的吊脚楼房子的中间,则是用青石打修的无数级石梯,一级一级地从江边向云门山上展伸开去,形成了一条蔚为壮观的街道,仿佛直通云宵,便有诗人墨客为其冠名曰“云梯街”。如果单是这样,南沱镇的建筑就称为举世闻名那是有些为过了,而且,毛嘉文所在的政府也还做不成“云梯街”旅游的大文章。   真正称奇的是,南沱镇整个建筑风貌其实是一条“龙”的造型!   只要爬上云门山或者到长江对岸的山上放眼打量南沱镇,你便会叹为观止:两排青瓦吊脚楼沿山势蜿蜒而上,如同龙行之身,那青蓝色的瓦片,正是抖动的蛟龙鳞片,鳞片中时隐时现的云梯街好似龙的脊背,两排青瓦吊脚楼在山势尽头渐稀渐远正如龙尾若隐若离。两排的青瓦屋在要靠近江边时嘎然停下,仿佛龙嘴猛然洞开,让在龙身上串行的云梯街犹如龙舌一般突然窜出直入江中,翻江卷水。在“龙嘴”左右上侧方各修有圆拱石桥,就象暴张的龙眼,沿“龙眼”往上,从“龙脊背”上左右向两边各延伸出四条小巷,伸入街后的青田绿稻之中,宛如龙爪待动;“龙眼”两旁和“龙身”左右长着无数大小不一但却遒劲繁茂的黄桷树,恰似龙须凌风而嗤……整个的看来,正是一幅猛龙下江全景图!无论是春和景明,还是雪雨霏霏,此“龙”均伸头摆尾,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便会下到江中东游而去。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9) ---------------   站在云门山上,杨万钢、毛嘉文和崔鸿凡默默地眺望着南沱镇。   长江之畔,云门山下,黄桷古巷,青砖汉瓦,这就是三弟兄长大的地方。   他们今生所有的欢乐和痛苦都起源于这里。   或许,他们今生所有的欢乐和痛苦也将终结于这里。   云门山上的山民们近几年在东江市政府的大力倡导下,就利用自己的村居院落,专为到山上休闲旅游的人们办起了集餐饮、会议乃至住宿为一体的农家乐。或许是贴近自然的缘故,城里人居然都很喜欢,并且还美其名曰“洗肺”,使得农家乐的生意很火爆,农家乐的内部条件也越来越好。三弟兄从小都爱往云门山里钻,对云门山的感情是很深的,后来杨万钢和崔鸿凡都还为山区捐过资,那里的很多山民都认识他们。毛嘉文当了常务副市长后,力主在云门山上的国道沿线搞“农家乐”一条街,带动了一方山民致富,毛嘉文为此也很自得,觉得给老百姓办了一件实事。所以,只要杨万刚和崔鸿凡一起回东江,毛嘉文都要带他们上云门山农家乐一条街来轻松轻松的。   然而,三弟兄今天见面的气氛有些沉闷。三兄弟以前一直保留着的一见面就会如孩童时代一般打闹的习惯今天没有出现。毛嘉文先到,站在那里看风景,后来来的两个人也不言语,跟着看风景。对他们三人一直感到无比敬佩的农家乐老板康胖娃纳闷极了。   崔鸿凡先沉不住气了,先道桌前坐下。杨万刚便也拉了毛嘉文一起入座。   还是杨万刚先开口。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闲话少说,凡几子你有什么意见先说出来吧!”杨万刚的意思,是让双方都摆出道理来,作为第三者,他应该先倾听。   凡几子把茶杯一放,说:“好,我先说。钢哥,毛儿,我和钢哥昨天说过,我来兼并东航,一举两得:既能扩大我的事业,又能解决眼下东航这个老大难问题。于私于公,都有好处。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你毛儿为什么不支持我的兼并方案。你知道,你不点头,其他的人那里根本通不过。时间那么紧,你给我添什么乱啊?!”说着说着,崔鸿凡的声音大起来。杨万刚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昨晚听了李阿小的话后,昨天打动了他的同一番话现在似乎不能当真了。不知道毛儿知道里面的内情否?   崔鸿凡说话的时候,毛嘉文的眼睛并没有看他。他的眼光越过气急败坏的崔鸿凡,落在远处迷茫的江面上。昨天晚上,当他知道凡几子的真实意图后,他以为自己今天会因为凡几子对他的隐瞒而愤怒失态,但三兄弟坐在一起时,涌上心头的情绪确是一股淡淡的惆怅。他知道自己的底线,也知道凡几子从他这里能到手多少东西,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这件事情的终点,一种类似宿命感的安静笼罩了他。   但凡几子不知道。他还在作无畏的挣扎。所以,当毛嘉文把眼光收回来,凝视着崔鸿凡的眼睛时,他的心里甚至充满了对这个多年弟兄的怜悯。他的声音也因此格外柔和。   “其实,凡几子,你昨天是误会了我。我并没有想阻挠你的兼并计划。只是你太急了,以为在我看到你的名字那一瞬间,事情就成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我性子慢了一些,结果激起了你的愤怒。”说到这里,他看到凡几子眼里重新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他赶紧说下去:   “但是,你的过分的激动让我起了疑心——凡几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毛嘉文紧紧地盯住崔鸿凡。   崔鸿凡刚要张嘴回绝,却看到杨万刚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这两个人的逼视让他无法再隐瞒下去。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看来你们也猜到了。我就不瞒你们了。”   尽管杨万刚和毛嘉文昨晚上已经听过一遍,但由崔鸿凡本人讲来,那种绝望更加入人骨髓。   说完了这些,他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其实,兼并东航这一把可以缓解我的集资问题不说,满可以再多弄出个几千万,够兄弟们花上一阵了。东航的衰败已经是市场经济下的大势所趋,进行兼并不但可以盘活资产为我所用,而且,最后让东航成为一个空壳去顶住银行债务,你们政府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嘛,东航也算是完成了它的最后使命。毛儿啊,江河航运业的萎缩已经不可逆转,还考虑东航发展什么?市场经济嘛,有生有死是规律,你毛儿还用得着负什么责任吗,往市场规律上一推不就万事大吉了?至于职工问题,政府自然理所当然要全盘背起,人民政府为人民嘛,何况东航职工,包括我们的父辈,在计划经济时代为国家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政府现在理应反过来尽点义务吧?   毛嘉文缓缓答道:“我又何尝不想帮你呢?但是你的大通公司本身就是一个空洞,如果与东航兼并,那不是要把东航也彻底拖下水吗?东航不发展,就不能彻底解决工人们的生活问题,到时候东航上千口人的吃饭问题还不是一样会叫我吃不了兜着走。凡几子,这样下去那还用得着别人找借口,职工们自然就会起来叫我下课,到时那是连老本都要输尽的啊!”   崔鸿凡马上说:“这个你放心。其实,毛儿你只要不反对我兼并就行了。因为你们经委主任张学丰告诉过我,德狗儿马德宾负责联系东航,只要马德宾同意东航改革方案,你毛市长不反对,事情也一样能成,而且这样你也可以把责任往德狗儿身上推嘛。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0) ---------------   “马德宾怎么会轻易就同意或不同意?他没有搞清楚我们意图之前,他是什么态都不会表的!”   “马德宾那里我想办法做工作,你只要不反对默认就行了。”   “你知道吗?我毛嘉文只要还是东江市的常务副市长,就根本上回避不了东航的改革问题,不反对就是默认,默认就等于是同意,到时一样是要搞砸的……”   “毛儿你是官儿当大了反倒越来越不帮兄弟了,你这样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的上亿资金都投进了地皮和栽进了股市,兼并东航现在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难道你真的要看着兄弟完蛋?”崔鸿凡首先发急和发难了。   毛嘉文沉默着。   “毛儿,凡几子说只要你不反对就行,这一点你应该办得到的嘛!”杨万刚被一脸可怜相的崔鸿凡打动了。   “钢哥,我是主管全市国有企业改革的,要对全市的国有企业国有资产和企业职工负责,我现在明明知道这场兼并是另有所图,不但不能解决企业的根本出路,反而会留下很多的后患,甚至到时职工生活都难以为计,钢哥你说,我还能保持沉默不反对吗?我可能回避得了这个问题吗?再说,钢哥你不是不知道德狗儿马德宾,我不表态,他绝对也不会轻易表态的。”   “哼!说到底,你担心的不过是你的乌纱帽罢了!”   “说我不担心乌纱帽是假的,但我更不愿意看到的,是东航几千工人没有出路!”崔鸿凡的话刺痛了毛嘉文,他的声音也大起来。   “哈哈哈!”崔鸿凡忽然仰天大笑,“看来你毛市长要为了黎民百姓而不顾我们兄弟几十年的生死交情了!”   “崔鸿凡,”毛嘉文直呼其名,“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但也不会为了我们的交情毁了东航!”   “好好!”崔鸿凡鼓掌欢呼,“真是我们的好市长啊!佩服!佩服!哈哈哈……”   杨万刚看不下去了。他拉过毛嘉文:“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语气里已经有了责备了。   “钢哥,我知道凡几子现在很难,可也并不是一点出路也没有。他完全可以把手里套着的地皮股票用最低价抛出,能筹多少钱是多少钱,大家再想想办法,把钱还掉一些,减轻罪责。”毛嘉文一边说一边看崔鸿凡。   果然,崔鸿凡一听这话,又怪笑起来。   “帮来帮去,你毛儿把兄弟帮到大牢里去了!真是好兄弟啊!”他扭头吐了一口唾沫,“要真认坐牢我吃饱了撑的还找你!”   “凡几子,你自己知道,按你现在欠下的数目,你可要……”毛嘉文恨铁不成钢。   “知道,不就是个死么?毛儿,你怎么这么没有想像力啊?我这样的人,还能去坐牢吗?一个人,过了我这种日子,你还指望他能在大牢里痛改前非、重获新生?坐大牢,和死有多大差别?你说给我听听?”崔鸿凡眼睛冒了火。   “你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毛嘉文无奈地说道。   “呵呵,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做了错事要承担,那犯下的罪恶要不要承担呢?”崔鸿凡歪着头觑着毛嘉文。   “你……”毛嘉文一时气结,竟无法反驳。   “凡几子,你今天怎么了,难道忘了我们发过誓不再提起过去吗?”杨万钢看似声音很轻,但是已经足以让两个快不冷静的兄弟降下温来。   杨万钢知道他的这一番话在两个兄弟中一直以来的份量。   三兄弟再次陷入沉默。   “呜──”   从云门山下南沱河上南沱铁路大桥上传来的汽笛声,也无法打破这三兄弟在一起所出现的罕见的、难堪的沉默……   南沱大桥啊南沱大桥,三十多年来,你是兄弟三人生死相依的见证啊!   杨万钢终于站起来,推开窗户。   农家乐老板康胖娃知道他们三弟兄每次来都爱听一首女外国歌曲和一首男外国歌曲。这时他听见屋里没有了声音,便轻轻推开门:   “钢哥,我给你们放那个男外国歌和女外国歌?”   杨万钢一下子被康胖娃搞笑了:“你个狗日的康胖娃,外国歌都分男女了?”   其实,还全靠康胖娃来打破三兄弟的沉默。   “就是卡朋特的《昨日重现》和沙金斯的《此情可待》。康胖娃,你给我们放吧。”嘉文车过身叫康胖娃。   不一会儿,那深情柔韧而带有淡淡感伤的《YESTERDAYONCEMORE》和《RIGHTHEREWALLING》就感染了这三位曾经生死相伴过的兄弟。   但是,气氛却更加沉默了。   暮色天尽头,长江缓缓若带,雾霭中,南沱港和南沱古镇轮廓时隐时现……   后来,在毛嘉文被停职反省和拘传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一遍遍在心里“昨日重现”,从遥远的过去,到万劫不复的今天。刘京京一直都跟他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和你在一起,又一直老跟读一本永远都读不完也读不懂的书似的,有时候就产生离你太远无法靠近的难受了。”毛嘉文深爱刘京京,不容她有一丝的痛苦,但在这件事上,他却一直未能消去刘京京的心结。他的过去,包括杨万刚、崔鸿凡以及李阿小的过去,早被约定了不可再提起。过去就像江水东流一样,美丽也好,罪恶也罢,都应该一去永不回。你即使要说,又如何说得清那东逝的滔滔江水?你即使要说,又有谁能明白那滔滔江水为什么在心中滔滔不止?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1) ---------------   相识多年,他一直守着的过去,终于可以对刘京京坦白了,可她却已经离去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其实,我知道,”毛嘉文在后来写给京京的信中说道,“你们现在这拨新新人类并不珍视秘密的存在,而且,我也知道,刻意的隐瞒秘密只能让深爱你的人离你远去。但是,京京,你真的无法明白,我们的那些过去所给予我们的沉重,使得我们不得不让有些人和事成为永久的秘密啊……”   京京,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卡朋特的《昨日重现》和沙金斯的《此情可待》,因为只有这两首歌那淡淡而优雅的伤感才能够让我默默地消化我的过去。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弄明白我的过去,对不起,由于与钢哥和凡几子的约定,也由于过去的可怕,我一直守约不曾告诉你。现在,凡几子已经到了天国,钢哥又生死不明,你也离我而去,那就让我在心里向凡几子,向你重现那些可怕的往事吧……   你知道,我、杨万钢和崔鸿凡是生死兄弟,但我们之所以成为生死兄弟,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你知道的并一直耿耿于怀的李阿小(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以后会详细地告诉你)。而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这代人无法选择的的时代。京京,你知道,我比你大了7、8岁,错过了这7、8年,你必然错过刻划在我们命运里的、绝无仅有的历史痕迹。仅仅因为我们来到世界比你早那么几年,使得我们和你的世界和命运有了根本不同的感受和认知。   我们这代人,自小就不信从伟人圣人之类。我们长在一个偶像被打倒,伟大与卑鄙、圣洁与污秽混淆不清的年代里。   据我妈说,我出生在她去上厕所的路上。黎婆婆当时听到声音跑过来忙不迭地一个劲儿说:“这小屁巴虫啊,这时候来是来赶热闹哪!”那正好是整个中国都在发着高烧的文革时代,我出生的南沱古镇同样有好几派搞什么武斗,一些小货轮都装了小钢炮在江中向岸上轰,令人毛骨悚然。我的爸爸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妈妈却是农村妇女。   作为大学肄业但在当时仍然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我爸之所以娶一个山里的村姑,完全是因为她的健康和清纯。我爸这种男人,对国家政治命运的关心,远远超过对自己女人的关心,这一点,我是完全继承下来后用在了对李阿小甚至于对你身上了的。当然,我并不是说象我爸和我这种男人就不关心自己的女人,只是这种关心往往是藏于心灵深处而已,因为那个时代真的是一个不需要表现柔情的时代,或者说是拒绝人伦常理的时代。也正是因为这,当我邂逅你的纯真和柔情,我就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温馨的关怀和柔软的爱情,它是那么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经常挨爸爸的打。我现在虽然已经不记得我爸打过我多少次,但我至今都记得,我每次挨打无非是今天和杨万钢用弹弓打了人家的鸡,明天和崔鸿凡上树将人家满树的果子糟塌不少,反正,我们三个都分别是家里的“惹祸精”,挨打自然最多,否则,现在也没这么结实。   我爸打人,其实并不轻易就打。其特点是,不打就不打,一打就要打得我狼号。如果某一天,我爸将我平时所犯的“累累罪行”悉数想起来之后,我便会在劫难逃,挨一顿狠揍。   有一次,他打完之后,似乎还不尽兴,要求我上身挺直跪一小时。说完便转身去弄饭。我实在挺不住便放松了上身,不料被我爸发觉,于是他便瞪着眼,提一根竹棍如老鹰扑小鸡似地冲来,我当时最清醒的感觉就是我的灵魂吓得飞出了躯壳,全身都木了。   就在棍子将要落在我那打满补丁的屁股上的时候,突然,我妈——这个肺病缠身的女人了扑过来护住了我,回头瞪着我爸喊道:“你不要拿孩子出气啊!”……   结果,这场战斗演变成我和我妈都大哭起来,以父亲丢下棍子在灶台上如一座沉默的山一样弄着饭告终。   但是,京京,你知道吗?即使在父亲名正言顺地打儿子这样发生在无数中国家庭当中的事,也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万钢的爸爸是东航(那时还叫东江区南沱航运社)第一代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说是什么“保皇派”不能开船了,就天天在老屋里喝闷酒,喝着喝着就要打人了;崔鸿凡的父母从省城被下放到东航后,他爸即使天天挨斗但脾气倒还温和,可他妈妈就不,自从教不成书去扫厕所后,她就老是找凡几子的毛病,还专门放了一把云门山藤条打凡几子,而等到凡几子躲起来了,他妈又满云梯街的哭着找他,凡几子他爸再满云梯街找凡几子他妈回家。   我爸很魁梧,却是臭知识分子,经常要挨批斗的。妈妈身体不好,他也不能照顾家里。心情烦躁起来,打起人来下手也狠。   总之,万钢、我还有崔鸿凡就这么在棍棒下成长。那个时候,大人们的心情象投影一样,印在我们的小脑袋瓜里,挥之不去,你必须得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的脸上和心情来决定自己今天是否可以有点愉快!不过,虽然我们承担着仇恨和暴力的压迫,但仇恨和暴力的种子,却在不知不觉中在我们心里扎了根。   我曾经用一本破旧的小作业本,在封面上狠狠地写上“仇恨簿”三个字。每当我挨了一顿父亲的揍,并且在父亲的老拳挥动之下,显得可怜兮兮地承认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之后,我便会偷偷地从床底下摸出“仇恨簿”,咬牙切齿地写下“某年某月某日”,紧接着写上我父亲的大名,接着再写这个大坏蛋今天用棍子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我一定要报仇之类云云。写完之后,心头便一阵快意和充实,觉得挨了打之后的空荡感全让这些字句带走了,还经常默念着“要报仇要伸冤”,恰如贾宝玉的意淫一样。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2) ---------------   那个年代啊,缺衣少吃的人们对国家和个人的命运是多么的无奈!这种从心灵深处延伸出来的情绪扭曲了生活的本来面目,使得原本简单的人生变得复杂起来。   父亲的严厉本来也不会遮满我们整个的天空,只要有母亲在。母亲因为患了结核病,苍白柔弱,却能使我不致在严厉的父权下窒息。   可是,十岁那年,我就失去了她……   一天黄昏,我挎着书包就要去上晚自习。那一阵我很有些用功,因为按上面的新精神,我们是第一批不讲推荐上中学,而要硬考的小学毕业生。那天的晚饭,我妈照例把我爸给她特别煮的“病号饭”──蛋炒饭,悄悄地分给我们两个孩子。也许是蛋炒饭比吃伤了胃的红苕好吃多了的缘故,那天我特别听话,我妈看上去也红光满面。我跨出家门时听见我妈叮嘱我:   “毛儿啊,你要好生学唷!”   “嗯哪!”我答得脆生生的,一点也没想到这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听母亲说话。   晚自习上到一半,一个比我稍大的男孩跑来叫我。   这个男孩就是马德宾。他平常最好用麻绳将捉住的鸟、青蛙什么的,绑起来吊在柱子上,然后模仿电影中反派人物抽打革命者的样子,拷打小鸟或青蛙;或者学外国电影中纳粹德国军官抽耳光的样子,用手的手掌和手背连续抽小鸟或青蛙的耳光——我们都把这种耳光叫做“德国”。如果有人狠狠地说“给你两德国”,就是给你两耳光的意思。我觉得马德宾心眼这么邪,主要是受他老爸,也就是南沱镇革命委员会主任马世普的直接影响,我、钢哥还有凡几子是最不喜欢马德宾的,可他偏偏喜欢来找我们玩一种叫“打烟盒子”的游戏,我们没有他的烟盒子多(主要是他爸爸和他哥哥抽烟多,还都是“上海牌”、“大中华”什么的),他就得意,还到处给女孩子送漂亮的烟盒子,连李阿小都在我们三个面前无比羡慕地说:“马德宾的烟盒子真好看啊!”   因此,马德宾在我们眼里就跟他那当官的父亲一样“恶毒”,我们干脆就当面叫他“德狗儿”。我们真的恨死他了,凡几子设想过很多次方法要教训他,都被钢哥说算了。因为德狗儿还有个大哥马德军,是东航的公安特派员(就是相当于现在的警察吧),牛高马大的,打起人来不论什么物件捡着哪样都开打,尤其是打人“德国”耳光,下手又狠又重(我们背后因此叫他“德国兵”),实话说,我们对德国兵的狠劲又害怕又羡慕。我们曾亲眼看他打一个外来人员(德国兵说是他抓的“扒老鸡”——即扒手),先是“咵咵”两下清脆利索的“德国”耳光,那人便一脸血肉模糊,紧接着“德国兵”就抡起一把木椅子砸下去……   所以,打德狗儿不难,难的是打了德狗儿,他哥“德国兵”找上门来我们可吃不消。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德国兵”带给我们的恐怖可以说是最现实的时代恐怖。钢哥老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因此,一般来说,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胆量去找马德宾的茬子,但仅仅是没有足够的胆量而已,实事求是讲,即使是在德狗儿他爸没有欠下我妈命案之前,我们也一直都不曾放弃教训德狗儿的打算。   当那个晚上德狗儿走上来对我说:“嘿,毛儿,快点回去,你妈死了!”时,我脑门一热,认为他居然敢编造我妈死了的谎言,立即便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顾不得对他哥哥德国兵的恐惧,一拳将他揍翻在地,然后骑上去给了他两“德国”。   “你妈真的都躺在门板上了!”他并没有象往常那样站起身来和我对打,而是急促地叫。   随着德狗儿一起跑过来的李阿小也跟我大叫道:“毛嘉文,你不讲道理,马德宾没有骗你,你妈妈真的死了!”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门。弄得李阿小的妈妈,我们善良的班主任老师一下子愣没搞明白,这位一向在她面前还算是挺规矩的男孩子为何居然在众目睽暌之下,打倒人后马上就跑了?   当我冲进我家那二层的吊脚楼木房子时,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我妈的宁静和安祥惊呆了。   我妈脸色惨白地直直地“睡”在门板上。   接着我看见,白发如雪的黎婆婆拉着姐姐两眼呆滞地坐在门板边上望着我的妈妈。   黎婆婆静静地坐着,嘴里象念经似地带着哭腔对姐姐   说:“娟儿哪,喊嘛,喊你妈嘛,看她醒不醒嘛!”   这带着哭腔的苍老的声音,象巫婆祷告一样慢悠悠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黎婆婆念叨着:来,毛儿,你也过来,喊嘛,看喊不喊得醒你妈嘛!   我木在那里。   没有一个人喊。   只有我的父亲忙碌着,他在擦去我妈嘴角旁的斑斑血迹。那血啊,色很怪,粉红粉红,象花一样。   可是听到黎婆婆那念经似的声音后,我爸慢慢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我妈那紧闭的眼,入神了一般地死盯着,象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   突然,我看见从我爸眼眶里冒出一颗硕大的泪珠来,正好滴在我妈的脸上,然后静静地沿那惨白的脸向下滑去……   “喊嘛,看醒不醒嘛!”   “妈妈!妈……妈!”姐姐那童稚的声音,最终干硬地喊了出来,象发布命令似的。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3) ---------------   最后一声,姐姐带了哭腔喊时,我爸一把将她揽过去,轻轻地说:“别喊了,你妈已经不会醒过来了!”   这声音非常稳,非常静,就象医生宣布病人不行了时的口气一模一样。   然而,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这时突然放开声音哭起来:“妈妈……妈妈呀……”   京京啊,我当时脑袋木楚楚的,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绞着,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和妈妈的身体一样渐渐冰凉下来——是的,是我的整个世界!   那一年我正好十岁,我后来才明白,从我妈死的那一天起,我就比同龄人多了一笔财富──苦难。   苦难,就是现在我之所以成为我的全部源泉。   后来才知道,我妈是在咯血时,从床上脸朝下栽倒在地,淤血堵住气管,活活地憋死的。那时,我爸却因为主张打几条大马力的船让东航工人日子好过点,被安上了“右倾翻案风”和“煽动唯生产力论”的罪名,在东航挨批斗。   主持批斗的就是德狗儿他爸马士普。   那天晚上,我妈吐起血来,就打发我姐姐找我爸。姐姐跑到批斗会场就喊:“爸,快点回去吧,妈吐血了。”   爸爸一下子发了急:“你个呆宝啊,你妈吐血时得把你妈背扶起,不然她要栽倒!”他跳下批斗台就要跑。   马士普喝道:“站住!毛西江(我父亲的名字),你敢对抗群众?”   东航的几个工人民兵和“德国兵”立即拥上来抱住我爸。我爸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叫:“你们这些狗杂种,快把我放开,你们这些杀人犯!”   马士普吼道:“毛西江对抗和辱骂革命群众就是反革命!”   会场上立即就有人喊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毛西江!”   “德国兵”几个人就死死地揪住我爸。   我爸虽然力大,却也抗不过几个壮汉,他急得满头大汗,却不能前挪一步。又过去了不少时间。   突然,东航老地下党黎大爷从会场中冲上台来手指马士普吼道:“你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毛西江的女人要是死了,你是要负责任的!”   这一句话声震屋宇,拉住我爸的手放松了,爸爸趁机跑了。   然而,上天只给了我爸将我妈从血污的地上抱起来的权力。   从此以后,我的生活中没有了温暖和柔情,我的仇恨薄上却添了一个新的名字:马士普。因为对钢哥、凡几子父母的欺凌,他成了我和他们的共同的仇人。我们的友谊,一开始,就是用共同的仇恨滋养着的。我们三个开始结成了生死兄弟。   杨万钢从康胖娃的农家乐望出去,雾蒙蒙的。耳边听着沙金斯那沙哑的《此情可待》,他心中想着他的两个兄弟,他感到现在不管是要说服崔鸿凡放弃兼并东航,还是要说服毛嘉文支持兼并东航都同样的难!   “毛儿,凡几子,这杯酒是我敬两位兄弟的,”崔鸿凡就准备端起杯子干,“凡几子,你把杯子放下,你不要陪喝,我这样做,是我当哥的有话说。”   “你们知道,我只认义气二字,自从被政法大学开除后,我就不过问政治,我虽然手下有一帮子兄弟,但我也从不准他们惹是生非。阿龙跟了我一两年了,他都知道我最喜欢呆在家里陪老婆孩子。我是真的不想再有什么事出来了!我想收山了。你们两个是我今生今世唯一能够生死相依的血旺兄弟,我不希望为东航这事坏了我们兄弟几十年打拼下来的好日子!所以,首先绝对不能伤了和气。”   “其次,凡几子,我们是东航子弟,东航是我们的家,我觉得对东航要讲义气,不能丢下东航千多口人不管,你想想,黎婆婆还有黎城他们都是要靠东航吃饭的啊!”   说到黎婆婆,三人都想起了黎大爷和黎婆婆在他们小时候对他们的好来。尤其是毛嘉文妈妈死后,黎婆婆就把毛嘉文接到家里跟自己的孙子黎城一起住;每次凡几子被他妈妈追打,都是黎婆婆给藏起来;至于饭量很大的钢哥,可没少吃黎婆婆悄悄给准备的包子!老人的慈祥令人常感念不已。   “凡几子,你在高中后就随崔叔回到省城去了,或许对东航的感情不一定有我们深,你要理解,我们,尤其是毛儿对东航的感情,东航真的不能出事。出事了的话,也不仅是毛儿的乌纱帽的问题,是我们对不对得自己的良心的问题。”   杨万刚这番话让毛嘉文颇感欣慰,他知道,钢哥不会再做凡几子的说客了。   凡几子的脸却更阴沉了。   “钢哥,咱们自己人,说白了,现在东航出不出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不来兼并,换了别人来,也还是同样的做法。现在全国都在搞国有企业脱困,象东航这样的亏损企业与其继续亏损烂掉,还不如死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来兼并东航,是来帮助东航安乐死的。与其死在别人手里,让别人占这个便宜,为什么不死在我手里。我知道毛儿想救东航,可那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放在我手里,等我渡过这个难关后,我再来帮助那些工人,再就业啊什么的,也行啊!”这话当然是说给毛嘉文听的。   毛嘉文心里一笑。这小兄弟真是狡猾啊!抓住了自己两个心理:一是自己希望能重振东航,成就一番大事业;二是能救东航工人于水火之中。凡几子就对症下了药。只是他这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毛嘉文。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4) ---------------   于是笑道:“即使你有心帮工人,到时你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即使相信你的诚意,也不能相信你的能力。至于东航能否救活,现在说显然还为时过早。我一直就在准备一套救东航的方案。”   “你居然又另外准备了一套方案,你是什么意思啊?”   “凡几子,东航不是应该死掉,而是应该更好地生存,我的另一套方案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是的,现在东航每年都在亏损,但这个亏损的原因并不是东航上千职工造成的,而是我们的体制造成的。我们要对东航进行改革,不是简单地卖掉,死掉,而是进行深层次的结构调整……”   这个改革方案,是经委一个副主任周海和东航公司的副总经理徐正义合作研究的一个优化东航资产、推行内部增资扩股、进行结构调整的方案。   同属于东江市政界“少壮派”的周海和徐正义认为,东航的改革必须充分利用国有企业改革和三峡库区工矿搬迁政策,这些政策就像解渴的冰棍一样,是东航走出困境的希望,要及时吃掉这些政策,不要等到握在手中的冰糕化了只剩冰糕棍,这冰糕棍还不能乱甩,乱甩了还要被罚款!决策者应该利用这些政策对东航进行水运结构调整,利用资产变现的资金进行资产重组,然后搞职工量化新增资产扩股,同时吸收社会法人参股扩股,积累资金后再进行三大战略转移即陆上转移,下江转移,行业转移,组建游轮公司和滚装船队,以此消化整个东航下岗和富余人员。   毛嘉文是很赞同周海和徐正义这个东航改革方案的。这个方案不仅产权改革彻底,而且可行性极强。他当时便叫办公室秘书陈灼通知了张学丰和东航老总曾明发,让他们认真研究这个方案。   “好了好了,收起你那些经济学的深奥玩艺,”崔鸿凡不耐烦地打断嘉文,“既然你都拿出这一手了,我看你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兼并东航了。可是,不管你同不同意,毛嘉文,我都要兼并东航!钢哥,你不要怪我,你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崔鸿凡拉开了斗牛的架势。   杨万钢和毛嘉文都明白这是崔鸿凡在下最后通牒了。   “嘉文不同意,你怎么兼并?”杨万钢问。   “那就只有得罪他毛嘉文了!”崔鸿凡答,却并不看毛嘉文。   “崔鸿凡,我毛嘉文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你和钢哥鼎力相助,所以不存在得不得罪我的问题,不过我再一次申明不是我毛嘉文不同意,而是你的兼并根本上就是要毁掉东航!我负不起这个责任!这样下去是要犯罪的,你明白吗你!”   “犯罪?你就不要拿什么罪名往自己头上扣了嘛,我们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罪名不成?”   “凡几子,你说东航就说东航,又来什么罪不罪的!”杨万钢对三人谈话中绕来绕去地提“罪”这个字眼一下子很冒火。   提起“罪名”这个字眼,杨万钢是十分敏感的!   “钢哥,你也不要生气,我知道凡几子说的罪名是指什么。但你们应该相信我,我不仅仅是从大局的角度在考虑,同时也是真的为我们自己在考虑。如果你崔鸿凡一意孤行要兼并东航,那就是对东航上千职工在犯罪!”   “耶,你这个罪名未免扣得太大了吧?”崔鸿凡啧啧叫道。   “毛儿,凡几子,你们今天是怎么了,非得罪名罪名的提不可吗?”谈话中再次提起“罪名”,钢哥禁不住就吼了。   说实在的,“罪名”这个词汇对于他们三人而言永远都是一个禁忌!   杨万钢真动了气,两个兄弟也就暂时偃旗息鼓。   后来,崔鸿凡说:   “毛嘉文,你就不要说你那些官话了,你变了,你既然不拉兄弟一把,那我们就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钢哥,我先回省城了!”   “凡几子,你……”杨万钢喊道。   崔鸿凡根本就没有理会杨万钢,拉开门走了。   毛嘉文说:“钢哥你不要喊他了,我们兄弟之间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我等着暴风雨来就是!”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康胖娃的声音:“崔哥今晚不住了?”   没有听见崔鸿凡回答,只听见崔鸿凡车子发动后,接着一道雪白的灯光扫过康胖娃的农家乐朝云门山深处开去……   马德宾来到东航总经理曾明发的办公室时,作为他老部下的曾明发已经等候多时了。   将近50岁的曾明发完全秃了顶,加上肥嘟嘟的身躯,整个就是一个企鹅样。   他向马德宾详细汇报了东航改革的两套方案,一套就是由经委提出的省城大通集团兼并东航方案,另一套就是经委副主任周海和东航副总经理徐正义提出的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的方案。   “这么说,大通公司的方案不是毛市长提出的?”   “马书记,您可能还不知道,毛市长并不是很赞成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相反,他很欣赏周海和徐正义搞的这一个方案。”   “他居然不支持崔鸿凡来兼并东航?”马德宾很诧异。   “是啊是啊,马书记。前两天,毛市长还专门叫他办公室的陈秘书把我和张学丰主任请到一起,和周海、徐正义研究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   “嗯,老曾,你的意见呢?”   “嘿嘿,马书记啊,要说两个方案我还真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就不好,不过,由大通集团来兼并东航,我们要省心多啦,再说,听张学丰主任讲,那个大通集团在省城是很有实力的,大通的董事长崔鸿凡还是在东航长大的,他说……”曾明发犹豫着看马德宾。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5) ---------------   马德宾用眼睛示意他继续。   “他说,他兼并成了以后,我,我,我还是当我的总经理……”   哼,马德宾心中想道,这个崔鸿凡做“策反”工作倒是挺快的,把我的人都拉下水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回到办公室,马德宾又陷入沉思。   毛嘉文为什么不同意崔鸿凡来兼并东航呢?难道真的是害怕我马德宾拿他和崔鸿凡的私交来做文章?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崔鸿凡本身就不应该来兼并东航啊,可崔鸿凡不仅来了,好象还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光景,那不是变成毛嘉文故意跟崔鸿凡为难了吗?哼,这家伙,演的一出什么戏啊?   马德宾一时像个举起长矛奋力冲向敌人的武士,突然发现,对手一惊无影无踪了。本来,作为竞争对手,对对方不利的往往就是对自己有利的。可是,崔鸿凡的兼并给毛嘉文带来的究竟是利还是弊这个问题都无法辨别,马德宾不禁有些气恼。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马书记,你好!”是一个很陌生的男低音。   “请问你是谁?”   “我是谁,现在暂时不重要,我们迟早要见面的。”   “请问有什么事?”   “马书记,我们就不用客套了,我们想请你关照一下大通集团的崔鸿凡先生兼并东航的事情,我们会感谢你的!”   一听是东航的事,马德宾马上警觉起来。这人是谁,好像不懂规矩,不按常理出牌,有这么来说情的吗?马德宾正色答道:“对不起,兼并东航的事情是要经过市委常委会讨论的,我起不了多大作用,再说,东航改革主要是常务副市长毛嘉文同志主管,你们要找他啊!”   “马书记,你就不要绕弯子了,我们知道你是有办法的!”   “喂,朋友,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当面来谈嘛!”马德宾想迂回一下。   “好了,马书记,你如果帮助了崔鸿凡先生,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的,你还记得起你哥哥马德军吗?关于你哥哥的事你全部知道吗?”   “哥哥?”马德宾一下子恍惚起来,一些遥远的记忆像等待主任召唤的恭顺的狗,袭上心头。但是,他马上定下神来,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提我哥哥干什么?!”   “别急,马书记,你的帮助会让你知道一切可以知道的事情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让我促成兼并成功,作为交换,你们告诉一些关于我哥哥的死的秘密?可是,我哥哥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再翻旧帐没有什么意思了。”马德宾尽量将语气放缓,掩饰他粗重的呼吸。多年以来,没有任何人怀疑过哥哥的死,只有马德宾,凭着一种奇怪的直觉,相信哥哥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他所招惹的仇恨实在太多,让人不相信他会以出车祸这样寻常的方式死去。   “那么,我告诉你,有我们提供的帮助,绝对可以让你打败你的对手荣登市长宝座!就这样吧,马书记,据说你们马上就要召开常委会研究东航的改革方案,我们看你的行动啊,再见!”   “咔”,电话戛然而断。   马德宾久久没有放下话筒。   有一点让马德宾的心狂跳起来。他们在暗示什么?因为他们的意思虽然很隐讳,但马德宾还是捕捉到:如果这个秘密可以让自己当上市长,那么他们就是在暗示哥哥当年的死和毛嘉文有关系!原始的复仇的本能和对新的胜利的渴望让马德宾沉寂多时的血液沸腾起来。   崔鸿凡兼并东航,对马德宾而言,本是无所谓支持反对的。马德宾向来是根据自己承担的风险来决策的。兼并东航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时,马德宾选择跟随毛嘉文表态支持,万无一失。现在有了争议,他本来无从选择,这个电话及时地给他提供了选择的理由。   看来,在打电话之前,这个崔鸿凡已经做过细致的调查工作了。他们显然知道,马德宾在经济生活上的无懈可击。这一点也是马德宾引以为傲的地方。这个崔鸿凡,真是处心积虑,劲道大着呢!不利用这股子劲道做点什么事,还真有点浪费了呢!马德宾踌躇满志地坐下来,点起一支烟。   东江市委常委会议室,省委常委兼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同志主持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东航改革方案。   毛嘉文作为东江市政府主管国有企业改革的领导,正在汇报东航的两个改革方案。   “国有企业只有改革才有出路,这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东航改革的方案到底选择哪一种,不能一概而论,我认为还是要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来定,其中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无论采取什么方案,最根本的就是要通过改革能更好地促进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彻底明晰企业产权,解决职工的后顾之忧。因此,如果要采取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方案,我希望大家必须要把握住企业之间兼并的三条基本原则,一是兼并方必须是优势兼并劣势,这个优势不仅仅是资金上的优势,更应该包括行业优势和管理优势;二是兼并方必须妥善安置职工和处置银行债务,绝不能因一时的利益而放弃整体职工的最终利益;三是兼并方必须有一套切实可行的技改发展方案,以使兼并后的企业能健康发展。我认为大通集团兼并东航,这三条都不能达到,不具备兼并东航的条件。而第二套方案从改革管理体制和产权结构调整入手,更切合东航实际,也能真正最终解决东航的发展和职工的出路问题,所以,我建议常委会通过第二套方案。”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6) ---------------   市委书记秦国忠说:“刚才,嘉文同志已经对东航的改革方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下面请同志们发言。还有,经委的张学丰同志和东航的曾明发同志列席今天的常委会,也可以发表意见啊!”   列席会议的张学丰就赶紧补充说大通集团考虑东航职工两个月没有发工资,说如果同意他们兼并,他们就首先就打500万过来以解东航目前的燃眉之急。   曾明发也补充了一点,大通集团承诺兼并后要再打几条客船,发展东航的客运业务。   毛嘉文盯着张学丰和曾明发看,他们两个却始终都没敢抬眼看嘉文一眼。   毛嘉文立即明白:这两个家伙已经成了崔鸿凡的俘虏了。   “我发表一下个人意见,”沉默良久的副书记马德宾开口了,“我是负责联系东航改革的市委领导,也在南沱港南沱镇工作过,对那里的情况应该算是比较熟的了。听了嘉文同志的意见,对我的启发就更大,”他故意顿了一下,看看大家的反映,“不过,第二套方案如同纸上谈兵,不如第一套方案现实,比如强调行业优势,现在整个水运业行业性萎缩,就都谈不上行业优势了嘛!相反,大通集团在省城房地产界是很有行业优势的,完全可以与东航合作进行其他开发,另外,大通集团可以先打500万元过来,那就是很有诚意的表现,这500万元是能够让东航职工度过目前困境的。而且这样做,对于当前的社会稳定是非常有利的。所以,我个人建议再慎重考虑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方案。”   听着马德宾的发言,毛嘉文心里翻开了锅:“这德狗儿,怎么帮起凡几子说话来啦?难道他不知道崔鸿凡跟我是多年兄弟?这个马书记用稳定工作来说事,真是用了心思的,也是崔鸿凡兼并方案中最诱惑人的地方。看来,马德宾是真心要让大通集团来兼并东航,可,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帮崔鸿凡呢?有文章啊有文章……”   关于东航的改革,常委会会上出现了两种完全相反的意见,常委们围绕两个方案开始议论起来。   有的说,东航这么一直搁置下去国有资产流失相当严重,还不如交给大通集团。   毛嘉文回答说:“什么叫国有资产流失?国有资产不能盘活才是最大的流失。交给大通集团是绝对盘不活的!”   “我说啊,嘉文同志,你怎么就知道大通集团不能盘活东航资产呢?”马德宾突然发难。   “大通集团的董事长崔鸿凡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我认为他没有这个能力盘活东航,他们没有行业优势,企业被掏空后,职工的将来怎么办?……”   “嘉文同志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哦,嘉文同志真是大公无私啊,该不会因为是同学就这么反对以显示你自己的清白吧?”   “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我作为主管领导,坚决反对大通集团兼并东航,而且,绝不能先期接受大通集团的500万元资金。”   会议陷入了僵局。   东江市的市长齐民生都近60岁了,平时是非常欣赏毛嘉文的年轻和才干的,眼下看到这个僵局,就说:“我看这样吧,还是由嘉文同志和德宾同志牵头,组织市委办、市政府办、体改委、经委和东航公司进行再次论证,一周之后拿出最后结果交常委会定,怎么样,老秦?”   市委书记秦国忠说:“好,我原则同意齐市长的意见,但是,一周的时间太长了,我只给你们四天时间!”   在云门山与毛嘉文吵翻了以后,崔鸿凡眼见自己精心策划的兼并方案因为嘉文的坚决反对面临“流产”,就开始打起马德宾的主意了。   他崔鸿凡必须象老鹰一样,时刻从省城俯视着东江的情况。   常委会一结束,张学丰就打来电话说:“崔董啊,今天这个常委会算是打了个平手,可得赶快想想其他办法呀!”   崔鸿凡详细问明白了东江市委常委会的情况。知道毛嘉文和马德宾两个已经形成针锋相对之势后,他又欣慰又恼怒:欣慰的是德狗儿看来还是听话的,这条路是走得通的,恼怒的是毛嘉文不但不帮自己,看来还铁了心非得要把事情搅黄了!   崔鸿凡通知阿小提30万元现金,然后招来康伟。康伟就是农家乐康胖娃的弟弟,高中毕业后就在康胖娃的农家乐里张罗,崔鸿凡去过几次后,很欣赏康伟的稳重,就一直带在身边。康伟平时的身份就是司机,但崔鸿凡每有不上桌面的事就吩咐给康伟办理,康伟均办得妥妥贴贴,上次给马德宾打电话也是康伟办理的,火候掌握得十分不错。   崔鸿凡对康伟说你都已经成了我的左右臂膀了。   “谢董事长信任。”康伟最大的特点就是言语干脆,绝无多话。   “上次马德宾没有具体问你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吗?”崔鸿凡其实本身也没有告诉康伟什么事,只是教康伟说那几句话而已。   “马德宾问了,我完全按董事长的吩咐回答了他。”   “好,办得很不错,已经有效果了。康伟,你再想办法把这30万元送到马德宾手中,就说是前期的活动经费,继续稳住他。”   “是。”   “如果他问是不是我在背后,你对此仍然不置可否。”   “是。”   康伟刚离开,李阿小就敲开门进来了。 --------------- 身负重罪第一部分(17) ---------------   “崔董,”虽然私下崔鸿凡是不允许阿小叫他董事长的,但阿小在办公室自然还是喊崔董,“我想跟你谈谈。”   崔鸿凡从大班椅上把身子坐正了:“阿小哇,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   如同杨万钢、毛嘉文、崔鸿凡是生死兄弟一样,阿小跟这三弟兄可谓生死兄妹,平时有什么话都是可以直说的。何况李阿小在崔鸿凡的大通集团做财务,让崔鸿凡省心放心,深得崔鸿凡敬重。但现在面对李阿小,崔鸿凡想起自己对毛嘉文将要采取的一些算计,心头不觉掠过一丝歉意。   “崔董,我知道我们公司的处境。”   “嗯。”崔鸿凡很专注的听着,心里却在想,阿小准备谈些什么?   “我也理解你兼并东航的目的,但是钢哥跟我讲了,你和嘉文在云门山谈得很不愉快。你知道我跟你一样对嘉文的秉性非常了解,我觉得下一步无论怎么做,嘉文都不会支持你的。”阿小说到这里并不继续往下说,而是停下来看崔鸿凡的反映。   崔鸿凡又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这话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   “你们三个都是那种绝不屈服、绝不放弃的犟脾气。崔董,我觉得这样下去必有一伤,如果你再去联合其他人来对付嘉文,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难道就不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   崔鸿凡一下子明白了阿小这番话的含义。阿小啊阿小,你最怕伤到的还是毛嘉文啊!   崔鸿凡心中有些不爽,但仍然禁不住佩服阿小的敏感:难道她猜出我想和马德宾联合?这样猜也好,就是要让她明白他毛嘉文不帮我,我还可以有其它办法,就是要让她去给毛嘉文报信,好让嘉文赶快回心转意,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那一招,是自己垂死挣扎的看家武器,杀伤力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我崔鸿凡是不愿意使出来的。他毛嘉文不要逼我使出来!   “阿小,你知道我是没有办法了,我们公司的集资问题就指望兼并东航来解决,阿小啊,我输不起了呀!”   “你有没有想过出国去躲一躲?”   “哎呀,阿小,先不说现在出去已经很难了,即使出去了,说不定还会给弄回来,有什么意思呢?”崔鸿凡已经想过不止一次了。“其实,阿小,你应该劝劝嘉文,就算是我要吃掉东航的移民赔偿资金,但我保证,只要我一有能力,就会对东航职工负责的!如果我们两个就这么斗下去,肯定会两败俱伤,最终嘉文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如果嘉文仍然不支持我们的兼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孤注一掷了!”   崔鸿凡的这番话所暗含的意思,李阿小何尝不明白,但是,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阿小可是一点底都没有:当两头已经完全被激红了眼的公牛拉开架势就要进行恶斗的时候,谁知道谁死谁伤?   李阿小心急如焚。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 ***************   “啊,是马书记啊,贵客贵客,没有在家亲自接待您,实在对不住啊,改天补上,改天一定补上。”崔鸿凡不等马德宾说话就先自说了好多。  “崔董事长,我们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你该知道我来找您不是为了要一顿招待吧?”  “那当然那当然,马书记啊,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以后我兼并东航成功了,您可是我的直接上级了呢。”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 ---------------   京京,我已经给你讲了凝结我们友谊的恨,对马家的恨,可我还没有讲另一种生长在我们兄弟情里的东西——爱。你应该知道了:对李阿小的爱。她是我们三兄弟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她在我们心目中就是美的化身。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的美,她的纯,我们才闯下了真正的杀身之祸!   京京啊,对于我来说,没有比去重现我那罪孽与苦难相交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更重的惩罚了!   那真是罪过罪过啊!比如,钢哥、我还有凡几子一起学《地雷战》(你或许知道那个时候没有更多的电影适合我们去看的)里的民兵“埋地雷”,将碎玻璃埋在人们进南沱镇的必经之道,然后躲在旁边看到一个赤脚的农民被碎玻璃扎得鲜血淋漓,并据说有一位乡下人因此得破伤风死去。当我有一天给阿小讲我们曾埋下“地雷”炸翻了“鬼子”时,她一下子退后几步,说:“你们怎么这么坏?”说完就跑了。   “你要去跟你妈妈告状吗?”我追着她的背影问,你知道,她妈妈是我们小学的班主任。   还有很多罪孽,诸如去人家地里,将南瓜挖开一个小口,屙些屎在里面,然后原样封好,让南瓜长大后奇臭无比,还美其名日“施肥”之类恶行,也许馨竹难书。   我和凡几子那时是穷小子,又是狗崽子,自然穿得旧衣补疤却又经常穷快乐,那位当权派马士普的象公主一样洁白而高傲的女儿,也就是德狗儿他姐姐马德香,或许是深受她的父辈的影响,认为我们根本就不配有快乐,便朝我们翻白眼,我们没在意。可当她朝我们吐口水时,我们便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憋足了劲将她从一个土坎子上推了下去,然后解下裤带掏出小鸡,象姜文在电影里演的那样(但速度比他快多了),横着一个劲儿向土坎下撒尿,那德狗儿的姐姐马德香就妈呀娘呀地大叫而去,我们却象那些文人们写的那样,感到无上的快意……当然,德狗儿还有他哥哥“德国兵”把我和凡几子找到后,为他的姐姐所受到的“欺凌”而给了我俩一人两个狠狠的“德国”。钢哥后来看着我和崔鸿凡脸上的“德国”耳光印,就又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是的,京京,你或许从来都未曾这样恐怖地去设想过我的过去,但是,这的确就是我们成长的事实,的确就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历史渊源。我应该很明确的告诉你,象我们这样少年时代如此混浊的一代人,真的是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干出来的!崔鸿凡其实是不会给你讲这些过去的,他只是想提示和点拨一下过去,好激起你的好奇心,好让你无端猜疑,让你来纠缠与我,给我压力,给我惩罚。当然,现在他人都去了,我索性就择要给你说说我们的“罪恶”吧。   我们还有一些令道德规范的人们不齿的行为或者就叫犯罪行为也行。   我和崔鸿凡曾一起透过门板缝津津有味地看他读高中的二姐和她二姐的一个女同学(那是一个长着丹凤眼象画上下来的少女)洗澡。崔鸿凡说他二姐曾将他抱在她身上,肉乎乎的,温热热的,十分舒服,我便两眼神往,现在想来,也许当时还流了口水。后来我脑子里常常就是那个洗澡场景里的白影朦朦……   我俩还曾约了两个一般大的女孩子做一种叫“办家家”的游戏。我和崔鸿凡扮演“爸爸”那个角色,俩个女孩子就成了“妈妈”。我们在一间废弃的旧教室里,用桌子铺成床,用几块砖砌成灶,有滋有味地过起了一种“夫妻生活”,玩了一个下午。   崔鸿凡说(现在想来是一种引诱吧):   “你们女的要生孩子。”   我预感到崔鸿凡要搞什么名堂,便在旁边又惊又喜,心都激动得瑟瑟发抖。   “怎么生呢?”一个女孩子歪着头问。   崔鸿凡便说要躺到“床”上去,闭上眼呻吟,两条腿要叉开那样生。   崔鸿凡说还要喝红糖水冲“喜”。我和他便想象中有一杯红糖水端过去,一人扶起一个女孩子的头喂她们。喝了之后,崔鸿凡便很焦急地说,还生不出来,要检查,不然孩子在里头,会把“妈妈”整死的,女孩子吓得不再假装呻吟,问:   “怎么检查呢?”   崔鸿凡说要脱裤子检查。其中一个女孩子便轻声说不干,崔鸿凡便轻声软语地安慰,说这又不是真的,并且这样做很舒服很好玩,渐渐地女孩子便解开了裤子。接下去,我们便看见了我们想看到的地方,并用手触弄着假装“检查”。女孩子们躺着静静地不出声。我当时心里想她们怎么与崔鸿凡二姐的不一样?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崔鸿凡说不生孩子是没有睡觉,女的要和男的睡觉才生得下孩子。接下去,崔鸿凡和我便爬上了“床”,假模假式地“演出”了人类最原始的一幕……   我后来知道,这是一种性错误,但这一幕却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始终给我有罪的感觉。那个时候,性是禁忌,凡被列为禁忌者无一不是神圣而神秘的,而神圣和神秘永远都是罪恶产生的诱因。现在,性又如此开放和大众化,凡是开放的东西无一不是泛滥和廉价的,而泛滥和廉价又是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灭掉人类自身的一切美好!   不过,对于儿时的这些,即使是一种罪恶,我也没有半点忏悔的心理。其实,人类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带着罪名,我不认为儿童的行为有什么值得人忏悔的地方,也不象卢梭先生在《忏悔录》里回忆他那“罪恶”童年时那样激情昂奋。虽然我儿时的所作所为,远比坦诚的卢梭先生到克罗特太太家的锅里撒泡尿严重得多。我很坦然,因为我想我们大家都知道,儿童对自身行为往往无法控制,作出情理之外的事,这是应该受到宽容的。在一个孩子没有受到良好的社会和学校教育、以及正确的家庭管束之前,评论家们是不应该把作难的矛头对准孩子们的。不过,我想,小孩子自是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做出这等行径,但我们的社会、学校、家庭难道也象小孩子一样不能自控,无法解释吗?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2) ---------------   不过,我们的确就是在那样一个充满禁忌而又没有任何人给我们以答案的年代里成长着。那时的我只是隐隐地感到:女人真让人舒服!当然,我真正明知这一点时,已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儿时的经历早把我变成了一个敏感而又腼腆得不敢正视女孩子的家伙了。   但是,京京,我知道,坦白我这些令人恶心的童年,意味着会彻底毁掉我在你心目中正直向上的形象,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据此对我失望之极,认为我已经是一个心存邪恶的坏家伙的话,那你是真的错了。   其实,我们感知邪恶,是因为小时候的我们一样也曾深深地感知着人类的至善至美至纯,也因而从未放弃过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我可以坦白讲,不管世事沧桑如何变迁,我心中的梦幻都永远不会破灭,她会在任何时候助我远离邪恶并战胜邪恶,也会在一切美好到来时,命令我去追寻她,留住她。这或许就是你一个当初刚刚进入大学校门的懵懂女生就被我这个马上要毕业出校门的“老油条”死死缠住了的原因。如果我心中不曾有过纯净和美好,我怎么会深深地被你的清纯迷住,就如同当年初恋的我迷恋清纯的阿小一样?   我们的的确确在很多时候面对美好和纯善的呼唤,也是能够勇敢负责的。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和钢哥、凡几子一起在长江与南沱河的交汇处救过落水小孩——李阿小的弟弟李阿龙。当然,在我们跳下水去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落水者就是李阿龙,我们只是听到喊救命时就直奔落水者而去,而且的的确确奋不顾身——我的小腿被江中的钢缆绞住了,仍托住李阿龙没松手,现在还有伤疤作证。当在船上值班的黎大爷把我从水中捞上来时,我忘不了黎大爷包扎我血肉模糊的伤口时那心疼的眼神,忘不了闻讯赶来看闹热的人们围着我们三弟兄的样子,忘不了挤在人群前面的阿小蹲下来帮黎大爷包扎的那双小手和她那看我的黑黑的大眼睛,我更忘不了我当时那种英勇负伤的骄傲感觉……   在进入南沱中学后组织的一次义务劳动中,我自高奋勇地站在最难挖的地方挖泥。不料,塌方时我却躲闪不及,被砸断了左手。当我清楚地看到我的左手腕骨突兀出来时,我觉得左手仿佛不存在似的,象一截与我无关的断木搁在身边,但我并不悲伤而是骄傲,因为我被学校誉为了英雄。当我小学的班主任陈老师带着她的女儿李阿小来到医院看我时,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阿小用她那一对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看着我说:“嘉文哥哥,你要好好的不要再弄伤了,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阿小就这样随着她妈妈去另外一个偏远地方支教去了。   但是,阿小却从此走进了我那少年萌动的心里。   进入中学后,我认为我开始学会有意识了,对很多东西开始有了自己更为深刻的理解,比如,恨和爱。我在初二时写了一篇受到老师大加赞赏的作文,名叫《恨》。写我到动物园看见一个小猴子正独享游客丢来的食物时,被一个强壮的大猴子凶恶地赶到了一边。小猴子只好躲到一边看那大猴子吃。游客们都觉得那小猴楚楚可怜。但我却感到那小猴子的眼光不是哀怜的,而是一种愤恨,一种力量。偶然间,我觉得顿悟了人生并写出了这种感觉。我自此深深明白,这世界是一物降一物的。   但我也自此立誓,我要积蓄我的力量,我绝不让人降服绝不乞人怜悯!   还有,黎大爷离开我们时,很多人都去守灵,连马士普那样的人都去了。那一刻我突然开始思考,怎么这样的人也是喜欢黎大爷的吗?黎大爷是我最敬爱的人了,我妈死后,黎大爷就叫黎婆婆把我接到他那里,和他的孙子黎城住一起,每年开学时,还凭着他那张老脸专门找南沱镇政府给我免学费。那晚,我们三弟兄陪黎城一起,坐在黎大爷的棺材旁,看着那灵门上横联写着的“乘鹤仙去”,听着那阵阵悲凄的川腔唢呐,我突然更加明白我爱着什么,恨着什么。   这样明白事理的时候,我们都进入高二了,国家也“抓纲治国”转到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时代。   钢哥这时候先我们考进了省城的政法大学,凡几子也随着崔叔的平反回到省城,不久凡几子在崔叔的关照下就进了银行工作了。虽然我学习成绩十分了得,但我感到我非常的孤单,除了平常与黎城一起玩玩以外,我觉得跟很多人都没法沟通。在老师们如发了疯一样的训导下,同学们都成了一架架对付高考的机器,无聊透了!是啊,八十年代初考大学可真是难考,升学率就百分之六、七,而且,对于贫穷人家来说,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光宗耀祖。不过,我对我父亲讲过,不用担心,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我会有出息的。父亲却讲,只是不要不知天高地厚。   嗨,年少气盛的我,那里又听得进去这金玉良言?   我变成了一个不善言谈而又桀骜不驯的反叛者。这个时候的我恨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很容易也很彻底,比如,有一个教“社会发展简史”的女老师,总是对我留得太长的头发横加指责,有一次居然当着很多女生的面说我有点象小流氓。后来,每每遇见那老师,我便如阿Q一般,远远地斜睨两眼,无不快感而又恶毒地给她扣上一顶“胖乌龟”的帽子。并且,我有一次还顺手将她晾的衣服全部塞入了粪坑。看着那一件浅色的女式内衣正无限凄凉地半沉半浮着,我出了一口恶气。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3) ---------------   其实啊,生命没了善良的引导,没有宗教般的信仰或崇高的动机使生命远离邪恶,那将何等可怕!   如果说十五、六岁的我,虽然个性膨胀,冲动偏激,但仍然追求正直如同憎恨邪恶一样强烈的话,那么,这是不能归功于学校那几句苍白的政治课的骗人说教的,而应当归功于我与钢哥和凡几子信来信往的互相激励。钢哥有一段时间都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振华”,意为振兴中华,我的野心和壮志就在盼他们的信和读他们的信中飞长。   但真正促使我奋发图强的原因却是源于对李阿小的初恋……   高二那一年,记得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黎城步出校门,放眼向初春的长江望去,水碧澄碧澄,太阳柔吻着这美丽的大江。我觉得那青色的江水象负了一道神圣的使命似的,慈善而又明丽地步入了远处黛色的山峦中……空气中荡漾着芬芳,我的心怦然骚动,觉得生命是一件多好的事情,活着是一件多有盼头的事情啊!   但我很快就回过神来了,还得赶快回家去,中午我因为呆在树林子里看什么《大卫·科波菲尔》而第x次迟到,并且又被同桌的女生告了一状说我上“社会发展简史”课时老是给那位女教师画漫画,因此,班主任叫我回去叫家长。我父亲此时已经担任了东航造船厂厂长兼总工程师忙得不可开交,我喊谁呀?总不能喊黎婆婆来吧?想到这里,刚才那种心驰神往的心绪转眼化成一股“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怅然。   突然,黎城拉了拉我,示意我快看——   啊,天啦!那个女生在干什么?那一对大大的黑黑的眼睛!   京京,请让我接着“坦白”地回忆那美好的岁月吧——   就在黎城拉我的同时,我转过了身,我一下子发现了一幕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旧那么精采那么动人的场面!   我看见一个束着一尾黑发的少女正靠在一颗壮硕笔直的桉树后面,睁着一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惊恐地注视着……不是注视我,而是注视着一队正缓缓而过的大水牛!   那牛倌很得意,一边吆喝着,一边将牛打得哞哞直叫。听见雄壮的牛叫声,那少女越发惊恐得不敢挪动一步。   我恶作剧似地看着美如玉娇似花的女生受到如此惊吓,心里感到一种莫明的快意,要是我,就一定将牛儿打得更狂些。我总觉得这是在对平时那些娇滴滴的女生进行“教育”,让这些高傲的公主也见识见识生活的真面目吧,不然老爱去老师那里告状,哈哈!   平时,我们三弟兄都各有一手绝活,比如钢哥骑得一手好摩托,崔鸿凡练就一身百米冲刺的快马功夫,我则有一手“弹指神功”。这里我的绝活也派上了用场。我拾起一颗石子,用中指和姆指夹好,将力运到食指上,猛然一弹“嘣!”那石子不偏不歪正好打在离那桉树离那少女最近的一头小水牛的屁股上,那牛受此一击,猛然一窜,那少女便“啊”地低叫了一声。   我清晰地听到了这少女真实而无助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哦你可别以为我会快意不我猛然一阵灼痛。这少女没有象我想象的那样尖着嗓子救命似的惊叫而是极沉稳但又无力抵御才发出的无可奈何的声音。她看了我一眼那大大的黑黑的眼睛闪闪发亮。那眼神说不出是哪一种感觉既是指责又是怨嗔又是惊恐还有冷静和鄙视还有……总之绝无半点看上我的意思。哦,天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我呆呆地盯住了你你不是跟你妈妈转学到另外一个县读书去了吗你什么时候又回到这儿了你记得不你对着我说过嘉文哥哥不要再弄伤自己你是不记得了或许你记得但不认得我了毕竟过去四五年了那时你小我也小也是这对大大的黑黑的眼睛……你你、你,你是李阿小,阿小哇!   霎那间,我跟作了贼似的,低下了我的头,不敢再去看一眼……我那无所顾忌的野性第一次有了可耻的感觉。   该死的牛倌那么快地就赶走了他的那些水牛。凭感觉知道李阿小就要与我擦身而过,我实在是情不自禁大胆地看了她一眼,啊,那大大的黑黑的眼睛,就象一道闪电发出耀眼的光华一样,我的眼光正好撞上她传来的眼波——原来她也分明在打量我,然后旋即害羞地低头闪过。   她认出我了吗?我觉得我的身体象膨胀了一样。   哦,那时的天空蓝得醉人,树叶绿得发亮,一切都那么美好!   从那以后,每当我从梦里醒来,每当我在上学路上或放学路上,反正,只要一有空闲,我满脑子飞的转的找的全是李阿小的影子。   陈灼敲了敲门,就推开了毛市长办公室的门。作为秘书,他这样未等里面的领导回答就进去,是表明有重大的事儿要立即报告给领导,领导也就会放下手头的事立即进行处理,同时也才反映出秘书与领导之间亲密无间的特殊关系。   “毛市长,有个姓李的女士打电话找您。”   “说我在开会”。嘉文头都没有抬,他知道是李阿小,但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听她说什么。   “毛市长,另外东航徐正义副经理打来电话说东航可能要出事!”   “什么事?”一听到东航,毛嘉文立即搁下笔,“快,叫徐正义把电话打到我办公室来!”   一会儿,徐正义电话进来了。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4) ---------------   “徐正义吗?出了什么事儿?”   “毛市长,按照你的意见,我们正组织向职工宣传内部职工增资扩股、优化资产的方案,有的人在听到要让经营者持大股和经营层持股、职工可认股,不提倡人人持股的原则时,就开始起哄,说这是内部私分国有资产,当官的想得大头,包括你父亲等一批老同志也不理解。”   这一点嘉文倒知道,老父亲到东江来过。他严肃地对毛嘉文说:“你毛儿可不能因为怕别人说你照顾崔鸿凡这种老关系,说你徇私舞弊,就放弃政策,白白让东航失去与崔鸿凡的大通集团联合的机会,更不能为了搞什么政绩在东航折腾什么资产量化持股,你小子也不想想,职工哪来钱买你那个股啊?再说,你小子所谓的配股不就是把国有资产分给大家吗?你这样搞到底合不合国家政策哟?”毛嘉文说:“老爸啊,你就不要操心哪,有的理论一时给你讲也不一定讲得清楚,你要相信你的儿子是有天良的也是讲政策的。”这样说了以后,老人家才半信半疑地回去了。   “正义,那曾明发呢,他当时在吗?他在干什么?”   “他在啊,可什么也不说。毛市长,你知道曾总是支持大通集团兼并方案的,有的职工今天开会公开退场时,他居然在厕所呆了老半天,职工们一看就更来劲了。毛市长,我看有人在暗中做反面工作,特别是那个工会主席赵亚琳,闹得特别凶啊,加上她跟曾总……”30来岁的徐正义虽然是东航并不多见的水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但做了2年的副总经理,也有了一些官场经验,他知道是毛市长提拔了他,而曾明发眼见得跟毛市长不在一条船上,所以在毛市长面前他是应该“上一上”曾明发的不是的。   毛嘉文隐隐感到,有什么更深的阴谋象水中悄没声息的大鳄一样潜游了过来。他必须立即行动起来,趁大鳄还没有上岸之前,把东航的方案最后定下来!   “好了,我知道了,正义,你要密切注意动向,同时跟经委周海一起进一步完善方案。”嘉文也明白养兵千日的道理,现在是要用自己人的时候了。   嘉文回头叫陈灼通知经委的张学丰、周海,东航的曾明发、徐正义,还有市委办、市政府办以及市体改委的主任下午开会研究东航问题。   “陈灼,你要专程去请马书记过来参加会议。”   毛嘉文知道,和马德宾正面交锋的时候到了。   毛嘉文立即到市长齐民生办公室汇报。他知道,他太需要老市长的支持了。   这大半年来,市长齐民生基本上把政府的日常工作都交给了副手毛嘉文。一方面,他要体现对年轻人的扶持,另一方面,他要看看毛嘉文到底是不是让人放心,特别是对下一届肯定退二线的老家伙是不是真心敬重。现在看来,毛嘉文的确很有才干,对经济工作很熟,超过了自己,而且既有魄力又很稳重,对自己也还毕恭毕敬的,这说明当初给书记秦国忠和组织上力荐毛嘉文接自己的班是正确的“政治交待”了。当然,扶持毛嘉文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毛嘉文还是黎婆婆带大的。   “你知道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嘉文。东航可是个炸药桶啊!弄不好会把自己炸翻的。”经验丰富的市长齐民生不无担心地说。   “齐市长,您的判断是十分正确的。正是因为东航太敏感了,所以我是反复考虑后才作出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的,只有实行这个方案才能彻底解决东航问题,不留后遗症。齐市长,我想下午就开个会把这个方案细化,然后提交常委会最后决定。”   “你不同意大通集团的兼并方案,是不是顾忌别人拿你和你那个老朋友崔鸿凡的关系做文章?”作为长辈和上级,齐民生很直接地问。这可是对副市长毛嘉文的真爱!   “齐市长,说老实话,开始倒真是担心人家做文章,但这只是很次要的理由,如果大通集团的确是抱着发展东航,彻底解决东航问题的初衷,那么,即使有人要做我和崔鸿凡关系的文章,也做不到哪里去。可现在的关键是,大通集团的确没有这个能力彻底解决东航问题,到时造成东航更大的混乱,尤其是东航上千职工的生计成了问题的话,那个时候,可能不需要人家做文章,我自动就该滚蛋了。”   听了毛嘉文的解释,齐民生就又说道:“马德宾也分别找过国忠书记和我,说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的方案同样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特别是那个经委的周海和东航的徐正义提出让国有资产彻底退出,让经营者和经营层持有相对较大股份,马德宾说这简直就是拿国家几十年的积累去造出新的富翁,就是合理合法的损公肥私,还说你们这样搞,是真正的打着改革反改革,是思想不解放,为改革设置障碍的表现。呵,帽子可是来得有些吓人喏,同时也的确能迷惑很多人啊。”   毛嘉文知道齐市长这样讲,也是在暗示:他也认为马德宾是有道理的。既然这样,他必须作出正面的解释了,以说服老市长,让老市长放心地支持自己。   “齐市长,其实马德宾同志已经在很多人那里都作了这种理论推理,甚至在东航职工中有人持的观点就是这种思想,并且有人早就放出风声说,是我毛嘉文是为了标榜自己的清高才不让大通集团来兼并东航的,使得可以解决东航工资和医药费的500万现成资金一直不能划到位。这种风声放出来,用心是很不友善的。其实,对于中、小国有企业改革,从最早打破大锅饭开始,到现在采取的兼并、剥离、出售、破产等等办法,核心问题就是要把产权明晰起来,彻底改变过去那种职工是企业主人,而这个主人却对企业资产毫无所有权和使用权的权责游离现象。这种游离现象的实质是,人人都是主人,人人却都不负责任,企业经营好坏更是跟谁都没有关系。以前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这种弊病还显现不出来,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再这样游离下去,国有企业肯定是穷途末路。只有改革才是出路,但是,决不能病急乱投医。我们承认大通集团在省城房地产业中是响当当的,可是大通集团由于前几年乱集资上亿资金来盲目圈地,导致内部潜伏着很大的危机。现在省城正在清理非法集资,大通必须尽快兑付集资款,否则要吃官司,因此,这次大通来兼并东航是想借东航是库区淹没企业,又是改制企业的大好时机,用很少的兼并资金来套东航的巨额国有资产,大做政策优惠的文章,好转嫁内部危机,去还清集资款。可是大通的危机一旦转嫁到东航,那东航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吗?齐市长,我和大通集团董事长崔鸿凡的确是多年的血旺兄弟,我本来不该这样揭他的底,特别是他爸爸崔叔对我走上今天的路,可谓是引路人了……”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5) ---------------   “他爸爸我也认识,原来省委崔副秘书长吧?那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老同志喏,现在都七十多了吧?”   “是啊,崔叔也管不下来崔鸿凡了。齐市长,说老实话,我肯定希望能帮崔鸿凡一把,可我不能拿东航上千职工的生存大计来帮啊,您说我能同意崔鸿凡的大通集团兼并东航吗?”   “那个马德宾为什么那么起劲地为大通集团说话呢?”市长齐民生问。   “齐市长,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的东西,这个我就不好说了。”其实,嘉文觉得没有必要在如此信任自己的老市长面前去多说自己的对手,那样会给人很不大器的感觉,他只能对事不对人,但他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不过,有一点可是很明显的,他们只是选择方案,而具体操作都是政府负责,如果东航改革失败了,他们就可以把责任归咎为是我们政府的操作问题;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他们决策英明,而对我们,可就真是华山一条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啊!”   “唔,这,这的确是要认真考察考察。”看来齐民生已经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嘉文说出这段话后,心里也隐隐感到对崔鸿凡而言,自己有很不“君子”的一面,但是,就像时下很流行的那句话一样,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他已经感觉到崔鸿凡和马德宾正在进行可怕的联合,他必须坚决粉碎他们的“联合”,因此,他必须得到齐民生的支持,到时候在常委会上,很多话要靠齐民生这张“老王牌”出面说才压得住啊。   “你说的增资扩股可不可以不搞那么急,还是让国家持大股,当然,这个说法不是我的意见,是马德宾给国忠同志的建议。他也要表现表现他的才能嘛!”齐民生这样说,是要告诉嘉文,我个人是坚定地支持你毛嘉文的!   毛嘉文有些感动。但是,他毕竟是经济领域的内行,马上意识到马德宾抛出这个国家持大股的方案,仍然是为了方便下一步崔鸿凡用不太多的资金来整体吃下国有股,然后取得控股权,达到让崔鸿凡吃掉东航的目的。这一计划隐蔽性极强,除了在银行工作过多年的崔鸿凡这样对资产运作非常熟悉的人以外,象马德宾这样擅长思想斗争的官员是谋划不出来的,看来,崔鸿凡已经真正和马德宾联手来对付自己了。   “齐市长,我比较了很久,认为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操作性极强,只要工作做细点做扎实点,可以彻底解决东航问题。但我们也不能搞什么国有资产持大股、职工平均持股的变相大锅饭,这样搞实质上政府还是仍需花费精力和物力经营、监管国有股份,对经营者而言,由于所持股份与职工相差无几也不情愿劳神费心,为企业倾注过多的精力,一般职工则认为持有的那一点点股份对自己的收入影响不大,不值得以企业为家,全心全意关注企业经营决策,也就是说原先国有企业那种人人都有份,人人都不原意管的权责游离现象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因此还是应该采取由经营者和经营层持大股的增资扩股方法来彻底明晰产权,只有这样,经营者和经营层以及广大职工才能与东航同呼吸共命运,真正激发出积极性。当然,这样一来只要持大股的经营者经营得好的话,肯定会成为富翁,但他在成为富翁的同时,必然会给全体职工带来收益,国家也可以多收税,银行债务也能落实,一举几得。实施整个方案的关键是十二个字,即必须公开、公正、合理、合法、规范、科学。主要做法是经营者和职工购股时,可以动用库区淹没企业的安置资金以及量化部分资产作为股份配一部分给职工,再要求购股者特别是企业经营者必须通过自筹或向亲朋好友借或以个人资产作抵押向银行贷款等方式,以现金购股,由他们个人承担全部风险。这样一来,完全可以将东航模糊的产权变成了明晰的自然人产权,然后建立起规范的法人治理结构和科学有效的管理机制,为东航重新安装马力强大的发动机,使其迅速做大做强。”   齐民生没有说话。   “当然,如果您另有其它方案考虑,我个人愿意服从您的决定。”毛嘉文只有将老市长的军了,他需要老市长表态。   齐民生呵呵笑了:“你小子,逼我表态啊?”   “您知道,没有您的支持,我还能干什么呢?”   “好,您下午把几个部门找来开会定一下,我这边也给国忠书记说说。”通盘考虑以后,齐民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齐市长,我也通知马德宾参加了,争取能说服他。”   “嘉文啊,您就不要抱有幻想了。马德宾的老爸和我共过事,这个马德宾啊,很有心计,就跟他老子一样呢。”   “好,我注意就是。”其实,毛嘉文又何尝不知道马德宾那一家人啊!   “哦,还有,黎婆婆可托信喊你回去哪,你有很长时间没有去看看老人家了吧?”齐民生的叔叔跟黎大爷同是老地下党,所以跟黎婆婆都很熟。黎婆婆告诉毛嘉文:“你是去给民生当助手啊,好好,民生这人我晓得,聪明厚道,毛儿啊,你可多学点,啊?”或许是因为这层关系吧,齐民生从一开始就没把毛嘉文当外人。   毛嘉文心想,是啊,又是两、三个月没去看望老人家了,前不久,京京还说黎城打过电话,说有事要找毛哥,叫他给个电话,这一忙就忘了,什么事呢?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6) ---------------   从齐市长办公室出来后,毛嘉文吩咐陈灼:“帮我去问问我老婆,黎城到底什么事,把黎城的电话给我抄回来。”陈灼一面说马上去,一面说:   “毛市长,下午的会通知的三点,在市政府二会议室,马书记说准时参会。另外……,”陈灼顿了一下,看毛嘉文的眼神是否示意他继续说,“另外,那位姓李的女士又打来电话说一定要找到您,说是为东航的事,还说……”陈灼见毛嘉文的脸色有些不妙,就又停下来不敢说了,毛嘉文说小陈你说吧,陈灼便接着说,“她还说,请你把手机开了,否则,她就只有到办公室来找您了。”   嘉文心里很清楚,李阿小是为了他才专门从省城赶来,也十分清楚她是来提醒他凡几子和马德宾的联合!   阿小啊阿小,你就跟多年前我和你的那次重逢一样,总是闯入我的生活,你应该知道,从多年前的那场祸事以后,我已经不想面对你,不想再回忆那些往事了……   京京,我知道,你一直对李阿小的存在耿耿于怀。如果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她随她妈离开南沱为止,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李阿小也会是童年生活中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恰如春梦,了无痕迹。但是,命运又把她送到了我的跟前。   多年以后,阿小曾跟我说,当她躲在桉树背后让那群牛先走过时,她因为发现了我而呆住了——她没有想到我已经长成了一个野性十足的小伙子,以致于她都不敢认我了。   人们都说初恋是最美好的,我说初恋是最奇怪的。明明你每时每刻都在想她,可一旦远远地看见她,却又马上神经紧张,更痛苦的是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以说,那种苦津津甜丝丝的焦渴和寻求是初恋的全部味道。   我像着了魔一样,渴望看到她的身影,听道她的声音。上学对我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因为可以一整天看到她!可是幸福的时间总是消逝得特别快,一转眼,又放学了,痛苦的夜晚开始了!   终于有一天,我开始观察她家的地形。经过一段时间的探测,一天晚上,我来到了那扇窗户外。   夜的黑如同潮水一般,将所有的灯光都淹没了。唯有阿小那寝室的灯光亮着,她在干什么?她要睡觉了么?要是能看见她一下,透过那窗户看她娇美的胴体……我要看她,看她,看她那黑黑的大眼睛……   我浑身的血都涌到脑袋里,浓缩成一个念头:看她!我屏住气息,敏捷地贴上墙头。   就像无数次想像过的一样,我已紧紧地贴在李阿小的窗台下了。   我的心狂跳不已,似乎要将我从贴着的地方震落下去。我更担心这个时候要是有人从窗户右边不远处的大门里走出来,发现了我怎么办?正当我纷纷乱乱摇摇欲坠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见屋内有声音。   我大着胆子从缝隙里看了进去。是的,我看见了李阿小,可她却满脸泪痕。里屋传来了阿小的妈妈和爸爸争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好象就是什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们”,她妈妈就又说,“你怕是被马家的姑娘迷住了吧,我们怎么惹得起马士普那一家人啊”之类。   我预感到阿小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而且一定是跟狗日的马士普那一家有关。怎么啦?怎么什么事都跟这马家有关啊?想到马家,我就恨得牙齿紧紧的。   阿小爸在南沱镇工业办当会计,那个“马家的姑娘”肯定就是马德宾的姐姐马德香了,她好像被她老爸马士普安排到工业办好几年了。   “姐,外面有人!”突然,我听到李阿小的弟弟李阿龙惊叫一声。   接着,吓坏了的我“扑嗵”一声摔下了地。我顾不得疼痛,纵身就跑出去很远。   我如飞一般跑得更快。惊恐万状的我猜想,李阿小也一定惊恐万状,她爸爸一定推开了窗,然后用电筒胡乱地照射像鬼子的探照灯一样并且也像日本鬼子一样哇哇乱叫……   但当我停下来转身张望时,那窗户却仍透着柔和的光亮,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我这才觉得我浑身上下到处都在疼痛!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沮丧地爬到床上,倒头便睡。可我仍然梦见了李阿小,如同往常一样,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一副“等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模样,可是不久梦境当中却又变成李阿小怎么就站在一个批斗会上,马士普和“德国兵”马德军、“德狗儿”马德宾正在那儿喊着要打倒我毛嘉文的口号……   多怪异的梦啊!   “翻墙越壁”事件过后,或许是心虚吧,我有些怕看见李阿小,因为我发现她也在注意我,眼神却有些异样。   但在我内心深处,更加不能抑制对阿小的渴慕。她在我眼中,完全没有那天晚上的满脸泪痕,而是越发神彩飞扬,她所到的地方,就象用青春涂抹了一样,满地生辉。   不过,由于高考已经逼近,钢哥和凡几子都跟我来信说,千万不要儿女情长,等考上大学后再去找阿小,她不会跑的!而且,或许只有考上大学,你才能名正言顺让整个南沱镇的人认为你有资格找李阿小了云云……反正,我所有的学习动力,几乎都来自为了要考上大学以证明自己是有资格喜欢李阿小的想法。   所以,当拿到北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我下定了决心找阿小去!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7) ---------------   那个时候能考上大学就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了,考上北方大学这样的全国重点,那就完全成了南沱镇的时代英雄,所以,我也就真跟英雄似的走亲访友接受人们的喝采了。到阿小家的理由更是顺理成章——去给小学的班主任老师报喜呀!   没想到给我开门的是李阿小。我们对望的霎时,竟然都愣住了!   “你,找……”   “我,我……”这几天那英雄的感觉一下子都没了,我嗫嚅着。我根本就不敢看阿小那大大的黑黑的眼睛!   那天我脑袋就跟浆糊似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阿小的妈妈说了我很多小时候的事。我根本没有和阿小说话的机会。不对!阿小似乎也不太愿意说话。我没有看到想像中她温暖的凝视,她只是坐在边上,静静地听我们说话。当我提出要走时,她甚至没有送我!   我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她家,上了船。   船离岸以后,一种莫名的冲动使我迫不及待地站到了船舷。   是的,我在期待着什么。   突然,一个场景永远定格在我19岁的记忆里——码头江边的石梯上,一袭黑裙的李阿小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渐行渐远的客轮,任扑上岸的浪花轻咬着裙摆……像一个忧郁的黑色天使,无比凄美,无比忧伤!   我心中狂喜:她喜欢我!她是喜欢我的!我禁不住大喊:李阿小——,李阿小——   但她仍是默默地看着远去的船,对我的呼喊浑然不觉……   京京,实在说来,我要感谢李阿小。进入大学以后,我心中因为只有李阿小,所以我集中了全部精力只认真做两件事,一是认真学习,二就是精心构思与阿小的每一封通信。由于眼中再无其他,以致于班上的女生们都说我有些冷血,不好接触。但是,我与阿小的通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根本没有涉及“情感”二字,一来我心想不能影响阿小的学习,二来阿小也一直没有片言只语谈到对我有好感之类,我生怕太唐突而伤害她。即使是在假期回到南沱,我也多是和钢哥,还有一道回南沱玩的凡几子一块去阿小家。也许是长大了的缘故,阿小没有以前活泼了,但只要是和我们在一起,她就会为我们弹很多曲子,在乐曲声中,她就也和我们一起快乐起来。每当她弹起那首《叶赛尼亚》,我真的有如醉如痴的感觉。   但只要阿小的爸爸一回来,气氛就变了。我感到,刚才还好好的阿小,情绪立即就低落了下去,眼睛里储满了忧郁。   我联想到以前的“翻墙越壁”,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而且与阿小爸爸的关系挺大。其实,阿小的爸爸对我们倒是非常客气的,那到底是什么事呢?会不会跟马家尤其是那个在工业办跟李阿小父亲是同事的马德香有什么关系?   带着心中一直以来的迷惑,我的大三开始了。这个时候,在省城读政法大学的钢哥却因为帮崔鸿凡打架被开除学校,而鸿凡呢,被崔叔安排到一家银行工作,早就没有读书了,后来不安分的他干脆辞了职和钢哥一起捣腾起生意来。   终于,一件大事在我们的生活里发生了。   就在我准备鼓足勇气,在阿小高中毕业参加完高考后,正式向她挑明我们的关系时,阿小仿佛知道我的想法似的,给我来了一封信。她的一封信证明了我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信上说她准备直接参加工作然后读东航的职大,与我根本就只是朋友,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信来信往了云云……   我脑袋轰的一下就大了。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炸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当我急不可耐地在东航职大找到已经上了夜校的阿小时,我万分惊异:星光下,阿小突然之间变得高挑而丰满,大大的眼睛忽闪着的全是一些琢磨不透的冷艳。   澎湃的感情从我的身上汹汹而过,我几乎是蛮横地握住那只纤纤玉手,说:“你,为什么拒绝我?”        她似乎全身颤抖起来,试图抽出手来。                      “嘉文,你不要再喜欢我了,喜欢我只能使你痛苦一生。你忘了我吧。”   “不!”我不想放开她的手,“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的那些痛苦和忍耐?你知道我为了不惊扰你,我忍了有多久吗?”   “我知道,我知道,嘉文。”阿小的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水来。   “没有你,我会绝望的!”我几乎是大声在嚷。             “饶了我,饶了我,我难受死了,”她泪流满面,“嘉文,我没有办法,我早已经不值得你喜欢了啊!”   突然,她猛地吻了一下我的脸颊,趁我一愣神,抽出手,哭泣着跑远了……   我两脚象铁似的,生硬地站在那里,耳畔直回响着:“我早已经不值得你喜欢了啊……”   我被吻过的地方丝丝冰凉,那是给泪水打湿的。   这是为什么啊,阿小?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会拒绝我啊!   我丧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姐姐告诉我说:“嘉文,你不要喜欢李阿小了,她到东航职大读书后,好像就跟了马德军了,好多人都说他们很早就……”   轰──,一声闷雷在我耳边猛然炸响!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8) ---------------   什么,跟了马德军?天啊,怎么可能啊?才十八岁的李阿小怎么可能与德狗儿的哥哥,那个该死的“德国兵”一起?难道阿小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都成了那个杂种手中的玩物吗?阿小,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啊!   我被这个消息震晕了!   东江市委副书记马德宾在翻看照片。哥哥的彩照。绿军装,脸蛋红红的,像乡下人家作生日涂的彩蛋。那时候的彩照就是这样的。照片上的哥哥,魁伟健壮,意气风发,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其实,那时候,他所生活的世界,南沱,何尝不是掌握在他手里呢?   马德宾对哥哥马德军是有感情的,小的时候,有哥哥罩着,他就跟小霸王似的。后来,懂事了,他也隐隐感到哥哥的一些做法并不是很好。特别是很多人怕他哥哥,所以不跟他来往,使他有一种被孤立的烦恼。在东航职大读书以后,马德宾觉得他的父亲,还有哥哥,太过于张狂了,得吸取父兄的教训,夹着尾巴做人。特别是哥哥当时出车祸坠桥而亡,给他极大的震动,因为哥哥死了以后,除了派出所作为单位张罗以外,南沱的街坊们没有几个去多望一眼的。哥哥马德军死了没有多久,父亲也告老还乡,马家一下子衰落了许多,现在就指望他马德宾东山再起了。所以,马德宾很早就已经知道韬光养晦,留给很多人的印象是谦和友善,跟他的父兄还真不一样。其实,哥哥马德军之死,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石头,只是他十分明白南沱人不喜欢他哥哥,也为了让大家不把他和他父兄当成一类人看待,马德宾才从不在人前提起哥哥的事而已。   或许,现在到了揭密的时候了?那么,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当时上午8点有船民报案说,清晨看见南沱大桥上有人骑着摩托车掉下去了,派出所去查看,除了南沱大桥上被冲毁的桥栏可以证明清晨时分有过一场车祸以外,现场没有其它痕迹。南沱河汇入长江的那一段水很深,夏季水很急,从桥上看下去只见河水滔滔什么都没有。   马德宾就找到李阿小家里去了。   “你见过我哥哥了吗?”   “他一大早就巡查去了。”   “你,你最后见,见他什么,什么时候……”马德宾对李阿小的印象是很好的,也一直没有搞明白哥哥怎么就把李阿小这样的人间尤物搞到手了?所以,此时此刻,马德宾在李阿小面前不知该怎么来问了。   李阿小倒很大方:“今天一大早我们分手的时候,我从他那里直接回的家,然后你哥哥就骑车去巡查去了。”   “哦。”马德宾听李阿小这么一说,心中就有一种哥哥的确出事了的预感。   “怎么哪?”   “南沱大桥上出了一起车祸。”   李阿小明显吃了一惊。她急问:“是谁出了车祸?!”   “现在还不知道。”   “哦。”阿小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不会是你哥的,他车技那么好。”李阿小这样说的时候,马德宾觉得她的表情欧点奇怪,完全不是男朋友失踪而附近发生车祸的女人应该有的。   “你还有事吗?”阿小十分冷静地问马德宾。   “哦,没了。如果我哥哥跟你联系,请你通知我一下好吗?”   “我没有这个义务。你没有其它事的话,可以走了!”   马德宾心中恨恨地走了出来,这个李阿小原来也这么横的!   如果哥哥真的出了什么事,肯定跟这个李阿小有关系,她以前勾搭的毛嘉文也不是好东西。   这个想法在马德宾心里一放就是十多年。   到了下午,仍然没有哥哥的消息,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哥哥出了事,全家就开始哭开了。   第二天,马德军的尸体在南沱河与长江的交汇处被渔民们发现了。当时,本来想把他骑的摩托车打捞起来,却不知道摩托车沉到了哪里,只好作罢。   马德宾现在都记得,打捞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很多,人群里面他发现了李阿小,表情漠然,杨万钢和毛嘉文站在她的左右,不一会儿,他们都不见了。   一想到这,马德宾就迫切地想见到崔鸿凡,和他摊派。   崔鸿凡对康伟说:“跟马德宾讲,我出差去了。你直接告诉他,只要帮我把东航拿过来,他就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包括市长位置和他哥哥马德军的事情,他如果提出非要见我不可,你可以告诉他我的手机。还有,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崔鸿凡早料到马德宾会绷不住主动找上门来的。一方面他得钓住马德宾,但另一方面,他现在还不能见马德宾,他内心深处十分明白,只要一旦与马德宾见面,就意味着与嘉文和钢哥几十年生死情谊的彻底决裂。   崔鸿凡太矛盾了,他多希望毛嘉文能回心转意啊!李阿小说过两天她想回东江去一下,崔鸿凡当时就很高兴地说你去你去,要派车送吗?阿小说不用。   其实,崔鸿凡再清楚不过,她是要去给嘉文通风报信呢!   “阿小,你见了嘉文就跟他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反悔。”   “崔董,你千万要冷静,应该还有办法的。”   “但愿如此吧。不过,阿小你知道,省非法集资办追我的集资款都下了两次最后通牒了,我也等不起了啊!”   “你一定要和钢哥商量了来。同时,对那马家的人,你不要抱什么幻想。”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9) ---------------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先去吧。”崔鸿凡根本上还不想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下一步。   马德宾被康伟挡了驾,心里泛起一丝不快,但又不好发作,谁叫他自己跑到省城来找崔鸿凡了呢?他觉得崔鸿凡这家伙早就设好了圈套了。   康伟请了几个小姐陪着马德宾吃喝,可马德宾哪里吃得下去?   “小伟,把这几个小姐打发了吧,我不喜欢。你们董事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说不清楚。”   “你们董事长就只说了那几句话?”马德宾是指康伟代为转告的崔鸿凡的话。   “是的。”康伟回答简洁。   “那有人给我打神秘电话的事他知道吗?”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马书记,我是说我不知道董事长知不知道。”   “你们董事长有什么联系方式吗?”   “手机。”康伟然后把手机号给了马德宾。   马德宾并不用自己的手机给崔鸿凡打过去,他准备回房间后用宾馆电话打。   但康伟早报告了马德宾的宾馆房间以及电话,所以,马德宾电话打到手机上来的时候,来电一显示,崔鸿凡就知道是马德宾。   “请问您是崔鸿凡吗?”   “啊,是马书记啊,贵客贵客,没有在家亲自接待您,实在对不住啊,改天补上,改天一定补上。”崔鸿凡不等马德宾说话就先自说了好多。   “崔董事长,我们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你该知道我来找您不是为了要一顿招待吧?”   “那当然那当然,马书记啊,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以后我兼并东航成功了,您可是我的直接上级了呢。”   “好了,崔鸿凡,我们既然有合作的余地,那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好啊,马书记您说吧。”电话上的崔鸿凡始终彬彬有礼。   “第一,你和毛嘉文是从小的好兄弟,那么,毛嘉文为什么不同意你来兼并东航?第二,给我打神秘电话是不是你的安排?”   “哈哈哈,提得好哇马书记,您的第一个问题我也是最近才明白啊,虽然毛嘉文跟我是多年的兄弟,可他就害怕别人拿我和他的关系作文章影响他的晋升!人家都拉帮结派、呼朋引伴,他呢,就要表现他风格高!居然就抛弃多年的兄弟了,嗨,这倒是应了那句老话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啊,您看马书记,我们现在不就站在同一条战壕了吗?既然我们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那您的第二个问题还需要关心吗?”   马德宾心想,那倒也是,现在想来谁打那个电话并不重要,其实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   “崔鸿凡,你说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我们总不能就在电话上互相帮助吧。”   “哈哈哈,”崔鸿凡又是一阵大笑,“马书记您真幽默,您应该知道马书记,我崔鸿凡是个商人,而且是一个绝对讲信用的商人,这样说吧,你只要帮我把兼并方案通过之后,我有二个报答供您选择:一个是我会告诉您想知道的东西,让您的对手自动放弃竞争,使您不战而屈人之兵顺利上到市长的位置,另一个就是我什么也不告诉您,什么也不帮您做,而是给您100万,我们就两清,您可以考虑选择一下吧。当然,在这之前呢,您已经为我崔鸿凡说了话,我很感谢您给我的帮助。”说出第二个选择是因为崔鸿凡还想最后挽留一下兄弟三人的关系。如果马德宾选择第二个报答方式,他们三人就可以躲过这一劫了。但是,谁都知道,马德宾不爱钱。   马德宾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您准备告诉我什么事?是不是我哥哥马德军的事?”   “嘿嘿,马书记,您这样问可有些犯规了啊。这样吧,您如果选择想知道事情真相的话,我可以保证您想知道什么就给您提供什么,好不好?现在,我肯定是不能奉告的。”   “崔鸿凡,你应该知道毛嘉文提出的方案,还是很有实际操作价值的,不可能轻易就否定的,再加上市长齐民生很可能支持毛嘉文,所以,难度相当大啊!”   崔鸿凡明白马德宾讲的这几句话倒是实情。一想起这个难度,崔鸿凡就恨得牙根痒。毛儿啊毛儿啊,你是生生地把我推倒我们共同的敌人手里了啊,到时候你可怨不得我!   崔鸿凡胸有成竹地说:“实在不行,就以退为守,你可以同意毛嘉文的增资扩股方案,但是为了保证国家利益,你要坚持国家持大股,这一步成了以后,就可以拖延毛嘉文的时间,以利我们大通到时整体吃掉国有股,最终实现兼并的目的,同时,我这边正在找人做你们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的工作,争取让秦国忠书记能支持你的意见,当然,我相信马书记您还有其它高招的……   很明显,在下午东航改革方案研究会上,随着毛嘉文和马德宾的分歧,到会的人已经分成了两个阵营。   经委主任张学丰说:“东航可是再也耽搁不起了啊,增资扩股方案费时长,工作量大,不如大通集团兼并方案干脆利索。”接着张学丰又按照崔鸿凡交待的说,“实在要增资扩股,国家也要持大股。”   东航总经理曾明发也发言了:“很多职工听说大通集团先期可以到位500万元,都认为大通集团有诚意,盼着大通呢!”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0) ---------------   经委副主任周海是个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比徐正义还小。初生牛犊不畏虎,虽然老主任张学丰都代表经委讲了意见,但他仍然发表意见说:“我个人认为,就东航这样的运输企业而言,增资扩股的最佳选择是经营者持大股,如果仍然是国家持大股,那还是不能调动积极性。”   徐正义汇报告诉大家,通过这一段时间在职工中的宣传,也有不少职工欢迎增资扩股方案。   市委办、市政府办和体改委的主任们都是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等着毛嘉文和马德宾两位市领导拍板了。   冷了一阵场,马德宾开口说道:“大家都说了,我也谈点个人意见。其实,我这个意见呢,在上一次的市委常委会上都讲了,东航的改革正如毛市长讲过的一样,那是非改不可的,不改死路一条。但是,东航的改革要从东航的实际出发,决不能脱离东航的实际!东航是库区淹没企业,有二、三千多号职工,他们才是我们的根本出发点,总书记的‘三个代表’最根本的要求就是我们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我们不能高谈阔论一大套理论,而忘掉东航的实际!现在的东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职工们已经有两个多月只领一点点生活费了,东航的劳模黎城,得了白血病,躺在医院化疗了一半,没有钱,只好出院!”   毛嘉文听到这一番话的确吃惊不小:黎城得了白血病?怎么没有人跟我讲啊!徐正义应该知道我和黎城的关系,还有京京,黎城跟她打电话找我,肯定是为这个出院的事了。那个曾明发肯定也知道,也不跟我说,这家伙死跟了马德宾了?毛嘉文不得不承认,马德宾此时抛出这一番话是精心构思了的!马德宾啊马德宾,你的阴险不一定有你的父亲马世普,但你的计谋应该是在你老子之上了!好像是马克思说的吧,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不,20多年前,我们的父辈是死对头,现在又轮到我们了!   “……所以,我认为东航的改革决不能一慢二看三通过,而是要果断地作出决定,要为职工的现实生计着想,哪一个方案能最快地解决职工们的生活,就选择哪一个方案。我就说这个意见。毛市长是主管领导,最后请毛市长定吧。”   马德宾以职工的现实问题为由来谈东航的改革,是非常厉害的一招,他巧妙地提出一个新的东航改革标准——解决职工的现实问题,不仅呼应了崔鸿凡的大通集团拿出500万元解决现实问题的举动,而且也否定了毛嘉文的增资扩股方案,末了,还把球给毛嘉文踢了回来,自己还到边上看热闹去了,真不愧是阶级斗争世家出身的高手啊!   但毛嘉文又怎能轻易就让步?   毛嘉文开始缓缓说道:“同志们啊,我非常同意刚才马书记的意见。特别是马书记说到东航的职工生活现状,是非常令人焦心的。我也很清楚东航的情况,”他必须承认自己对东航的情况是清楚的,否则,就被动了,“东航劳模黎城还是我的干弟弟,我听到他的情况后心情也是很不好受的!这样类似的问题,你们东航采取了什么措施?为什么没有及时给我报上来?你们应该知道黎城,那可是东航造船厂唯一的一个八级焊工啊,是我们的宝啊。”此时,徐正义小声插话到,黎城被迫出院就是昨天的事儿,出院后去找过曾总经理,我是今天才知道情况。曾明发就嗫嚅着说:“毛,毛市长,我还没有来得及跟您汇报呢,我们,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一大笔医疗费啊!”   “汇报?”毛嘉文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不光是汇报,关键是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总不能不救人了吧?如果还有张城王城的也出了这种问题,怎么办?就拖下去是不是?这样拖迟早要出大事的!没有办法就要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啊!当然,”毛嘉文停了停,缓和一下会场气氛,“解决东航的问题,根本的出路还是在改革。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彻底解决东航目前困境的办法。是的,东航眼前已经十分困难,也许拿来500万元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是,要真正从国家搬迁库区企业的政策出发,作到‘搬得出、稳得住、逐步能致富’,要真正从职工的根本利益出发,还是不能因为可以解决一下眼前的困难,就同意谁来兼并,而是必须为东航选择一个产权明晰、政企分开、权责明确、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方案。这个方案就是操作性和针对性都极强的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毛嘉文的脾气上来了,他站了起来,“这个方案不是什么高谈阔论,而是实实在在的解决东航长期发展、为东航职工谋利益的根本措施。我的意见就是,只报这一个方案到市委常委会审定。”嘉文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我就完全把另一个方案杀掉,看你马德宾还到常委会上跟我理论去?看你崔鸿凡和马德宾到底要作出什么来!   “毛市长,你这样好像没有采纳大家的意见嘛!”马德宾自然不会轻易认输,“即使是增资扩股方案,也还可以讨论国家持大股嘛,这个意见,我曾跟国忠书记建议过,国忠书记比较倾向这个意见啊。”马德宾抬出省委常委兼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来了。   对毛嘉文来说,自己的仕途上光有一个齐民生并不够,如果国忠书记真的倾向国有持大股,那就必须考虑一下了。现在衡量干部的标准没有一个很客观的标准,多是由上面说了算,他怎么得罪得起的?这样的用人体制不养出一大批应声虫甚至欺上瞒下的伪君子来倒是怪事了!妈妈的,毛嘉文心里禁不住骂了一句。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1) ---------------   毛嘉文心中非常明白,如果不退一步,同意把国家持大股的意见拿到常委会上去,恐怕今天这个会不好收场了,毕竟,马德宾他们也还是退了一步,同意增资扩股方案了,而且,齐民生市长也跟他讲过,国忠书记对这个国家持大股的方案是很感兴趣的,认为比较稳妥。于是,毛嘉文就说:“好吧,那就这样形成报告材料吧,经委加班起草文件交给陈灼送我和马书记最后审定,你看呢,马书记,会议就开到这里?”“好吧,会议就开这儿吧。”马德宾答道。   看上去,毛嘉文和马德宾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冲突,和平得很呢!   但毛嘉文心中仍然不是滋味,一想到这种妥协就跟吞了苍蝇般难受。在中国,办一件事真是太难了,原本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在现实中往往却不会那么简单啊!比如说,真理的标准吧,现在看来是多么简单的问题,可当时却偏偏花大量的时间去搞成那么大的一场讨论,弄得那么复杂,为什么呢?原因就是……   散会之后嘉文正在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他一惊,猛然想起,应该是李阿小打来的了。   接了电话,他就到李阿小住的康斯坦号游轮上去了。   很晚了,刘京京还在看电视,不过,与其说是在看电视,还不如说是在等毛嘉文。   她打了几次毛嘉文的手机,都关机,于是刘京京越发焦躁不安了。本来,她知道毛嘉文事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并不经常开机。找嘉文,一般要先给他秘书陈灼联系。刘京京打电话问了陈灼好几次,都说毛市长有外会去了。要搁在往常,她也就不会多想,可今天不一样,因为,崔鸿凡打电话告诉她,李阿小到东江来找毛嘉文了!   “不过,嫂子,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阿小到东江来,是为我的事当说客,这些事情方面呢,你应该要相信嘉文,啊?”   崔鸿凡越是这样讲,刘京京就越是不舒服。李阿小到东江来,你毛嘉文为什么不给我讲讲呢?办公室没有人,这不肯定就是在哪个幽静地儿接头去了吗?她感到,这一段时间,毛嘉文忙得可是有些离谱,回到家后话也越来越少。这难道不是有二心表现吗?   毛嘉文11点多回家的时候,已经感到了气氛有些异样,但他还是忍住疲倦柔声问道:“怎么啦,还没睡?”   京京使劲换电视频道,不理。毛嘉文就自顾去了盥洗间准备洗澡。   要在往常这个时候,京京就会象一只快活的小鸟一样,把毛嘉文的睡衣啦什么的给衔了过来,可今天快活的小鸟变成了沉默的羔羊,没有什么动静了。累极了的毛嘉文心中也顾不得多想,哗哗地洗了起来。   毛嘉文浴毕,正擦干头,突然看见刘京京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浴室门口,怒目而视。毛嘉文吓了一跳,就有些厌烦地说道:“你到底怎么啦?这样悄没声息地,你要吓唬我呀?”   “吓唬你,你还怕吓唬啊?”   “哦,你终于开口说话啦?”   “我可没功夫跟你吹龙门阵,你说,毛嘉文,你今天晚上都和谁在一起了?”   “和一个老朋友哇!”   “什么老朋友,老情人吧?”   “京京,你今天怎么啦,怎么这么说话?”   “我说话怎么啦,没有人家来当说客的说得好听是吧?”   毛嘉文感到十分惊讶,京京从未对他这样刻薄过,今天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知道李阿小跟我见过面啦?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崔鸿凡那家伙打电话了?哼,这个凡几子!   “你说话啊?你真是太忙了啊,就连让你给黎城回电话也没有时间了,那你说说你都忙什么来了,还需要人家来作说客?”   “什么说客?你,你说清楚。”毛嘉文有点急了。   “哼,你还装傻?崔鸿凡打来电话了……”   嘉文一听果然是崔鸿凡打了电话,气也马上来了:“我就知道又是这个凡几子在搞鬼,我说你怎么就受不了一个崔鸿凡的电话呢?”   “我受不了?你跟崔鸿凡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吧,当年你在武汉被抓了,要不是崔鸿凡来通风报信,说不定你还要在牢房里呆多久呢!你说我受得了受不了你这么好的兄弟的电话?我觉得崔鸿凡比你好,他至少还给我说谁来找你了,不象你从来都不告诉我,谁知道你不说是不是因为心中有鬼?”   这么好的女人,一旦妒火中烧,也就成河东狮吼理智全无了。想到这里,毛嘉文又冷静了些:   “是李阿小到东江来找我来了,可人家是来提醒我注意崔鸿凡的背后动作,都是为了我好,京京,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我胡思乱想?!张丹说过,崔鸿凡的事业发展得很不错,有充分的实力兼并东航,人家用得着背后再作什么手脚?……”   不知怎地,京京这话让毛嘉文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对刘京京大吼道:“张丹?就是张学丰那个女儿,你那个到了美国留学的什么同学,是吧?她就是崔鸿凡的背后动作之一,你知道是谁送她出去的吗?崔鸿凡!你知道崔鸿凡为什么要送张丹出去留学?就是为了让张学丰为崔鸿凡说话你知道吗?就是为了吃掉东航你知道吗?你说崔鸿凡有实力兼并东航,你知道什么叫兼并?你不知道你就不要乱说!”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2) ---------------   “你吼什么吼?我不管你那么多,人家张丹说,崔鸿凡兼并东航不是什么坏事,偏偏你的顾忌这么大,还不是因为顾忌你的那顶官帽?”   一听这话,毛嘉文气得头皮发麻。   “我警告你,刘京京,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件事!”   说完,毛嘉文气呼呼地走到客房躺下,把刘京京一个人撂在了客厅里……   “我跟你说过,我不能看见你,只要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从前。”在东江最有名的五星级康斯坦号游轮的船舷边,迎着夏夜的江风,毛嘉文心情复杂地对李阿小说。   “我也是。可是我不能不来,我不能不见你。”阿小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为什么?”嘉文其实知道为什么,但是谈话既然是这么开的头,也就只能这样问。   “为了你,也为了钢哥,更为了我自己。”   “你好像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你是真的没有感觉,还是故意装轻松?”   “我知道,你不过就是要说崔鸿凡和马德宾联合一起来对付我,叫我应该小心一点,对不对?这很正常啊!马德宾反对我,是为权;凡几子反对我,是为钱,我是他们的共同敌人,他们联合也很正常啊!”毛嘉文故意轻描淡写。   “可是嘉文,你认识马德宾这么多年了,他这么卖力地反对你,是不是很罕见?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那又怎么了?”答案很简单,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动马德宾的行动。毛嘉文当然知道。   “我感到崔鸿凡已经给马德宾准备了一份厚礼,这份厚礼,足以让马德宾为之下最大决心来对付你,并且处处要为崔鸿凡的利益出力。你想想,马德宾的不贪财是出了名的,那么,什么样的厚礼才会对马德宾有如此大的诱惑力?”   “……”毛嘉文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秘密。他早知道,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我敢肯定崔鸿凡是要出卖你和钢哥!我在崔鸿凡那里做了这么久,我知道崔鸿凡已经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思维,利益是他衡量做或不做的唯一标准。何况,这次省城清理‘三金三乱’,波及面非常广,几万人都等着兑现集资款,你是政府官员,想来应该很清楚清理‘三金三乱’的强大力度,如果崔鸿凡兑现不出近一个亿的集资款,不但是大通集团倒闭,而且崔鸿凡吃官司也是肯定的。所以,在你一直不支持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情况下,崔鸿凡只有放弃我们当初的誓言,去寻求能够支持他的新伙伴,这个人就是马德宾。”   毛嘉文暗暗佩服阿小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心想,经过大事考验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而且,你或许并不知道,马德宾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他哥哥之死的怀疑。所以,马德宾肯定会痛下决心帮崔鸿凡兼并成功,以换取崔鸿凡对我们的出卖!你今天决定只报一个方案到你们市委常委会,这更会使崔鸿凡对你失去最后一点信心和情义,从而下决心跟马德宾进行彻底的合作。”   毛嘉文突然觉得事情的的确确可怕起来!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康斯坦号游轮犁开无边的暗夜,让沉重的往事涌动着。   那天晚上,刘京京在客厅哭了很久。她很伤心,和嘉文在一起七、八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吵得两人分房而睡。她感到毛嘉文心灵深处有一块被封闭了许久的角落,谁也不能碰,脾气也越来越大,都是当官当出来的!   哭着哭着,刘京京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但很快就被自己的梦吓醒过来:她梦见毛嘉文被人绑着,崔鸿凡也被人绑着,无数只吱吱乱叫的咧齿老鼠啃得两人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但两个人却都哈哈大笑地怒视着对方。京京想去驱赶那些老鼠,老鼠们却都长了翅膀张着獠牙直飞自己而来……   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和孤独,但是,出于自尊,她没有去卧室找毛嘉文。   但是她不知道:毛嘉文躺在床上,又如何睡得着?他根本就没有想与她的不愉快。李阿小在康斯坦号游轮上的那一番话在心中直窜:怪不得马德宾敢于公开与自己对阵,原来是因为崔鸿凡给他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份厚礼!这个崔鸿凡已经疯了!我该怎么办?   毛嘉文没有办法睡着,翻身起来,走到阳台外。从阳台上能看见长江,能看见港口上停泊的康斯坦号游轮那巨大的轮廓……一看见康斯坦号游轮,他眼睛一亮:对,赶快叫李阿小去找钢哥,要让钢哥尽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只有钢哥才能制止住疯狂的崔鸿凡。   在阳台上,无边的往事随着江风从黑夜里直吹过来,再一次掠过毛嘉文尘封已久的心灵……   京京,说真的,我无法相信李阿小会放弃我,去跟那个狗日的德国兵马德军一起!   我恶狠狠地再次找到李阿小,对她说:“不,阿小!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你说你是喜欢我的回答我回答我!你怎么可能去跟马家最糟糕的家伙好上了?”   阿小却异常平静。   “嘉文,你现在不要闹了,你先到黎城那里,晚上我下自习后来找你,好吗?”   黎城那时已经是东航有名的焊工师傅,分了一套居室。   “嘉文,你说德国兵那个狗日的是什么东西,居然也吃起天鹅肉来,阿小真是可惜了啊!”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3) ---------------   “你不要说了,黎城,你今天晚上先回婆婆那里,我就住你这儿不走了。”   “好吧,你要是闷得慌的话,就听听磁带吧。”   “你走吧走吧,”我盼着阿小快点到来,就不耐烦黎城的罗嗦。   “我可没有少劝阿小,可她除了来我这儿听听磁带以外,都不爱说什么,嗨!”   “我说你叹什么气,你快走吧!”   我半开玩笑地把黎城推了出去。   京京啊,黎城真是我的好兄弟,可现在也真的离我而去了!   我在黎城的房间里逛来逛去,门被轻轻地叩响了!   我开了门,李阿小真真切切地来到了身边,我却如失语了一般,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拿出一盘磁带放到录音机里。   令人沉醉的《叶赛尼亚》在室内弥漫起来。   “嘉文,我们来跳支舞吧。”   以前的那个李阿小回来了,眼波流转,深情款款。我的心一下子撩拨得如同火苗一样腾地窜了起来。   我搂住她满屋子转了起来。   股股热血直冲头顶,心中的慌乱使我们的脚步散乱,身体不住地触碰着对方,那夏日薄如蝉羽的衣着啊……我觉得世界已经消失……几乎在同时我们猛然搂住了对方,本能地一起滚倒在床上。   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手笨拙地去解她胸脯的衣带。阿小轻轻地拿开我的手,自己解开了,突然,我眼前象有一对白鸽子乱扑,我的双手忍不住就去捧……。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我很惊讶,见她双眼迷蒙,云鬓蓬乱,还以为她不舒服,忙松开她。她却一下子更紧地抱住我,生怕我消失了似的。她的嘴唇急切地堵住我的嘴,然后舌头顶开我的唇缝。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接吻了!   当那尊浑圆洁白的胴体展示在我热血迷蒙的眼光下时,我完全变成了一只小兽,惊惶失措而又笨手笨脚,在她身上揉上揉下。   世界消失了。   她摊开小手呻吟着的情景穿透我的记忆,得到的喜悦和失去的心疼尖锐地刺激着我的灵魂,浸润着我的一生,以致我在后来的岁月中根本就不敢再面对她,不敢再面对我那刻骨铭心的初恋……   一切都安静下来。   只有江上夜航船舶的灯光不时扫过窗户。   我脑袋里象被一只巨手扫过一般空荡荡的,只感觉到一个黑夜的世界在滋滋作响。一时,我竟不知身在何方。   良久,我感到阿小轻轻地摇了摇我。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突然,阿小扑在我身上哭了起来。   良久,阿小坐了起来,对着黑暗说:   “是的,嘉文,我是跟了马德军!”   我的天,怪不得她那么熟谙床上的一切!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整个心灵就象一片绿叶一下子接近火苗一样,恐惧地蜷曲着。   我猛地从床上跳到地上,眼睛像恶狼一样紧盯住她的眼睛。   “你告诉我为什么?!”   或许是我那张扭曲的脸吓坏了她,她蜷缩在床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把扯过她来,摇晃着她,她象一只面袋一样随我晃动。   “你欺骗我!为什么,你说!   她良久才睁开一双大眼看着我,又无力地合上。她说:   “对不起,嘉文,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没有把自己完整的给你,真的对不起。嘉文,很早我就开始喜欢你,但我一直都有一种预感,今生我们是无缘走到一起的,我只要和你真心地爱一次就心满意足了。你不知道,要不是为了见你一面,我早从南沱河大桥上跳下去了!你不要这样凶巴巴地对待我,我跟你讲过我已经不值得你喜欢了。”            阿小的冷静使我突然之间感到一阵绝望。   “阿小,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你恨吧你恨吧!”阿小突然歇斯底里地扑到床上再一次哭了起来。   我那少年的心扉被刺得支离破碎……   当阿小把她的不幸告诉我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杀了那个“德国兵”!   事情的起因的确跟阿小的爸爸直接相关。原来,当阿小他们家又回到南沱镇后,阿小爸就被安排到镇上的工业办当会计,而马德香,也就是马德宾的姐姐、马德军的妹妹,则通过关系当上了出纳。有一个下雨天,马德军开着他那辆公安三轮摩托到工业办他妹妹那里避雨时,正好看见李阿小来给爸爸送雨具。如粉荷初成的李阿小在雨中婷婷玉立,看得德国兵两眼发直。“德香,那是你们李会计的女儿?长得可真漂亮耶!”“大哥,人家还是学生,你可别乱打主意。”“学生?学生好哇,反正我离婚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泡嘛。对了,德香,外面可有传言了,说你和你们那个李会计……”“大哥,你说什么呀?”“我不管,我可告诉你,你可是军婚,要是姓李的敢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叫他的漂亮女儿来给我顶上!”   “德国兵”最后这一句话马德香是完全听懂了。   在马德香的勾引下,阿小爸一步一步滑向了深渊。马德香的真正目的,是要逼阿小爸做假帐捞取大量现金。德国兵后来也知道自己妹妹的真实意图,还给妹妹出了不少坏主意。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4) ---------------   “李会计,有人检举你破坏军婚好几年了,还检举你贪污公款十多万。”终于,有一天,德国兵把阿小爸从家里喊到南沱派出所。   “这,这,……”阿小爸吓得打抖抖,那个时候的十多万元可真不是个小数啊。   “你看看吧,这都是告你的材料!”德国兵说完就把阿小爸一个人丢在房里走到了外面。   狗日的德国兵给阿小家打了电话去说李会计在所里有点小事,要耽搁一会儿,家里就不要等了。   迷迷糊糊的阿小走进了陷阱。当德国兵又拿出一叠她父亲的材料让阿小看的时候,悲剧的列车开出了阿小的人生车站,不可能回头了。   马德军将阿小强暴了。而且,由于失血过多,不幸的阿小那天晚上一直就没有能回家,就没有能逃过德国兵的一次又一次的魔掌!   德国兵在送走阿小爸的时候说,李会计,要放心,我的妹妹马德香很快就随军到部队上去了,你的材料都放我那儿了。何况,现在阿小和我处朋友,我们将来都是一家人嘛!你回去给阿小妈妈说说情况,啊,快回去吧,阿小她妈和阿龙还在家等呢!   那,那,阿小她?   放心吧,她不都高中马上毕业了嘛,她今天就住我妹妹那里,不用两天就直接联系到东航职大读书去……   面对伪善的恶魔,真正的善良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只有听凭命运的摆布。   刚满十八岁的阿小想到了死。   她爸爸给她跪下了。“女儿啊,都怪我一时糊涂害了你啊,可是你一去,马德军更是不会放过我们啊,他说过我们如果不好好把你照看住,就随时要弄我啊,你不为我想,可你得为你妈妈和弟弟想想啊……”   可恶的德国兵,不仅糟蹋了花儿一样的李阿小,也残酷地碾碎了我心中一直珍藏着的最爱。许久以来,我一直都无法摆脱李阿小在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脑海里那响起的轰轰隆隆仇恨的声音,是的,即使是到了今天,只要狗日的德国兵站到我面前,我还会不顾一切手刃了他!   在南沱的一家小酒馆里,年轻的我和钢哥盯住酒碗,默不作声。   说实话,知道阿小的不幸以后,我的眼睛每天都噙着愤怒的泪水,一想到“德国兵”长期霸占着李阿小,我马上就可以从胸膛里喷出火来!可恶的马家啊,你欠我毛嘉文的血债太多了!   难道就这样下去不成?不,我一天都无法忍受下去!我要找马家算总帐!我要杀了狗日的马德军!   已经混迹于社会的钢哥说,毛儿,你先冷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得想个万全之策了来,你不能有什么闪失,当哥的还要指望你好好出人头地!   然而,我们还没有想出万全之策时,德国兵却先下手为强了。他居然找到我家里来了!他穿着毕挺的咖啡色西装,一张脸棱角分明地刻着坚忍和凶残,两道粗眉下一对透着厉光的眼睛正不屑一顾地盯着我。   我和他迎面对视,新仇旧恨一拥而上。   但个顶个,我的确还不是狗日的对手!想起钢哥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只得含住满腔怒火!   “好久不见,毛儿都长成英俊小伙了嘛,咳,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恨得要杀了我,我也知道前两天李阿小去找了你,哈哈,心痛吧!”   狗日的居然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脸!   “我可告诉你毛儿,最好是离李阿小远点,否则,吃苦的只能是她和她的家人了,不信,你去看看?哼,小子,跟我斗,你还嫩得很呢!”   说完,德国兵拂袖而去。   我立马找到钢哥直奔阿小家去。   给我开门的是阿小妈妈,见是我她露出危难之色。   “陈老师,求求您,我最后一次找阿小了。”   我们趁阿小妈妈犹豫之际挤进屋里,立即被闯入眼帘的情景惊呆了:   沙发上躺着正在抽泣的李阿小。她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线,脖子上紫红的伤痕象项链一样在衣服下半遮半露着……阿小,受尽恶魔蹂躏的可怜的阿小啊!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心头轰然腾起一股狼烟,冲出了阿小家,我的心底在疯喊着:“狗日的马德军,你这个流氓,我要杀了你”!   “毛儿,听我说,你冷静点!”钢哥死劲地按住我。   “我要宰了狗日的!我要抽他娘的筋,剥他娘的皮啊!”我狂怒地哭吼着   “毛儿,毛儿!”钢哥猛喝道:“冷静点!我跟你一样,我也想杀人!可这样冲起去不是送死吗?”   我不动了,我只是狠狠地哼:“我,我要杀了他狗日的!”   “好兄弟,当哥的答应你,一定弄死他狗日的,可你一定要冷静点!一切我来安排,好吗?”   我感到钢哥的牙齿咬得紧紧地。   是的,我至今都应该佩服和感谢钢哥的冷静和智慧。他全权策划了一起放在任何时候我们的谋杀罪名都会成立但却永远都无法证实的谋杀案!不过,我们永远都认为我们不单单是在报仇,更是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我们永远都不想也不会承认那是谋杀!   钢哥告诉阿小,让她这一段时间都不要找毛儿,在德国兵面前,要显得因为害怕而顺从,然后想办法把他放三轮摩托的大门钥匙给我配一把出来。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5) ---------------   “嗯。”李阿小并不问钢哥要钥匙作什么,或许她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是凌辱已经使得年纪轻轻的阿小由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冷静和仇恨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她就作出了决定她一生的选择。   钢哥和我每天骑着摩托到云门山深处,然后叫我把我的“弹指神功”要领给他细说后,然后就伏在路边对着那些在国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遍一遍地练习瞄准。不几天,本身对我这个绝活从来就很熟悉的钢哥,练就的准头就跟我不相上下──20米内移动的目标,说哪儿就嗖一下打到哪儿!   但是我不解钢哥学了我这个所谓的“弹指神功”有何用?去射杀狗日的马德军不成?这好象行不通吧?   “毛儿,”钢哥说:“我观察了许久,德国兵基本上每隔一天就要在早晨6点左右从派出所骑摩托车出来,然后沿南沱河大桥巡视一圈,你知道到南沱河大桥是一个下坡,狗日的每一次下坡的时候速度都很快……”   “那又怎么样?”我并不很明白钢哥的意图。那狗日的家伙骑摩托车很快,这跟我的“弹指神功”有什么联系?毕竟我这个所谓的绝活玩玩倒可以,要取人性命那就不可能了!。   钢哥却说:“毛儿你不要管,你只要给我精选几颗鹅卵石备用就行了。”   钢哥说这话的时候很兴奋。我知道,弄死那个恶魔,钢哥已经胸有成竹了。   我也禁不住兴奋起来。   那初秋的清晨,路上不见人影,从南沱河大桥下传来的滔滔江水声,格外澎湃激越。   南沱河大桥是一座铁路大桥,并不通汽车,只是亮晃晃的铁轨旁,又用水泥钢筋的挨着铁轨铺了一条供看桥修路的工人推着手推车过的路,灰扑扑的,散发着干燥的气味,除了那些骑摩托的人以外,很少有人从这儿过南沱河。   我们在下大桥的陡坡边上守候。桥两边那高高的白杨树,已经开始大把大把往下面抛洒树叶,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一想到德国兵此时此刻说不定还在蹂躏着阿小,我立即焦躁起来。   狗日的德国兵,这路就是你的死路一条了!   “突突突……”   终于听到了摩托的声音。德国兵来了!耀武扬威地,速度飞快!   “毛儿,把鹅卵石给我!”   “钢哥,你要怎么搞?”我把一颗我精心挑选的鸟蛋大小的鹅卵石给了他。   “快,你望陡坡下边去看看,注意有人没有!”钢哥吩咐我。   我只好猫腰沿南沱河大桥那个陡坡潜行着望去──大清早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回头正要给钢哥示意没人时,我这一生终身不忘的场景出现了──   “德国兵”骑着摩托很快就到了钢哥藏身的地方。就在“德国兵”冲下陡坡快要过去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摩托车的某个部位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这一击,使德国兵本能地一个急刹,“嘣——”,我仿佛听见了金属崩裂的声音,我想,那一定是摩托车的刹车失灵了(后来我才从阿小的口中知道,这是熟知摩托性能的钢哥,昨晚潜入德国兵停摩托的地方,对其刹车拉线做了精心打磨后的结果,只要那么一急刹拉线必断无疑!)接着,我看见“德国兵”的三轮摩托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我藏身的地方,再以惊人的速度冲上南沱河大桥,冲垮半人高的桥栏杆,飞了出去……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一切就活生生的发生在我眼前!   狗日的“德国兵”飞到南沱河里去了!   我也呆了。   “毛儿,快,走了!”钢哥的喊声惊醒了我。   我快步跑到钢哥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问钢哥点什么。钢哥却说:“出什么事啦?”   我因为诧异更大口大口地喘气。   “没出什么事吧?你看到什么啦?我可什么也没看到哦。”钢哥拍拍我的肩说。   我刹那间明白了钢哥话中的意思,惊得一下子又屏住了呼吸──是啊,我看到了什么啦?   “小子,我们今天的晨练结束了,走吧。”钢哥平静地拉着我,飞快地离开了……   这时,我们好象隐约听见南沱河上传来一阵喊声:   “有车掉水里了──,大桥上有车掉水里了──”   关于马德军之死,虽然出现很多说他是恶有恶报罪该万死的传言版本,但没有人怀疑跟我们有什么干系。的确,即使是到了今天,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那是一起谋杀事件!   因为,我的的确确并没有看到是谁弄死那个罪该万死的马德军,但我的的确确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的天!   然而在当时,那种报复后的兴奋仅仅是一瞬间,之后我从内心深处并不感到特别高兴和快意,更不轻松,甚至时时感到恐惧,有时也会感到痛苦。特别是我们去看了打捞马德军尸体的现场后,我实在不知道谋杀这个罪名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个家伙是不是该这样被弄死呢?   我的答案是该,该被弄死!想想我妈妈的死,不是一样的被马士普谋杀的吗?想一想花一样的李阿小,不是一样的被马德军谋害的吗?如果说我们的谋杀罪名成立,那么,他们又应该是什么罪名呢?   然而,的的确确是有一条人命在我眼前消失了,虽然我希望这个家伙死一万次!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6) ---------------   我就这样一会儿在谋杀的痛苦和恐惧中不能自拔,一会儿又在为民除恶的快意中完全开脱了自己……   钢哥呢,虽然每天照样骑着摩托玩儿,但我感到他也不是很开心。   我那种最初想问问钢哥是如何制定计划弄死马德军的想法,我觉得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多余,使得我再也不曾问起!我宁愿永远不去知道!   阿小更是象变了一个人,连我都不认识了似的。   凡几子赶到了南沱,不知道钢哥事先给他讲了什么,反正他没多问什么,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凡几子说:“这个地方已经给了你们一种罪恶感,你们还不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干什么?毛儿直接回北方大学,阿小到省城先去读书。钢哥,省城那么多事需要你去打理,毛儿,阿小,你们必须忘掉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凡几子的提议真的是太及时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罪恶深重的南沱呢?   我们来到南沱河大桥上歃血为盟,发誓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不要再提!   我们四个人都明白该死的马德军是被弄死的,但有一种默契,使得我们四个永远都不会去弄明白马德军是怎么被弄死的!   钢哥以少有的黑脸阴沉沉地说:“我们四人从今天开始,必须永远忘掉过去,谁也不准提起,否则,众人共诛之!”   凡几子开玩笑地说:“谁说了格杀勿论!”   谁知道当初说这话的崔鸿凡现在真的就“格杀”了呢?   崔鸿凡接到东江市经委主任张学丰的报告:“毛市长在与马书记作了最后的交锋之后,虽然我也据理力争,但是在毛市长的坚持下,会议仍然决定只上报东航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到市委常委会审定,而不报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方案,从而根本上就先期卡断了大通集团走下去的路子。毛市长这一着棋可是下得十分狠毒啊!崔董,你要赶快想办法,不然就来不及了!”   其实,从李阿小回省城后,崔鸿凡就感到与毛嘉文的一场较量已经在所难免了。可是,崔鸿凡没有想到,这个毛嘉文居然如此狠毒,居然利用手中的权势把大通集团的兼并方案直接就给扼杀了!毛嘉文啊毛嘉文,我崔鸿凡为你走上今天的仕途,没有功劳起码有苦劳,本是同根生的生死兄弟何必如此绝情!如果说在此之前我和你毛嘉文还仅仅是兄弟之争,还留有情面,留有余地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毛嘉文割袍断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看来我是真的得把秘密告诉给我们的死对头了,这个世界呀可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啊!   崔鸿凡在傍晚时分带上康伟几个随从,直奔东江。路上,他要通了东江市委副书记马德宾的手机……   李阿小到东江去找过毛嘉文后回来,跟杨万钢见了面。毛嘉文曾交待阿小,一定要跟钢哥讲,崔鸿凡如果真的要拿多年来的秘密去跟马德宾合作,那就不仅仅是针对他毛嘉文一个人了,连钢哥也给扯进来了,这样下去会毁了大家,包括他们的妻儿老小。“阿小,我没有时间去找钢哥了,而且,整件事情是因为我不同意崔鸿凡来兼并东航而起,我可以作好下地狱的准备,但是,钢哥和你不能受牵连,因此,你一定要站在你的角度和钢哥的角度去跟钢哥说这番话,现在,只有钢哥才能阻止崔鸿凡的疯狂了。”毛嘉文最后嘱咐阿小说。   李阿小那颗受尽摧残的心这么多年来一直还在跳动,就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她曾经倾心相爱过的男人。这个男人为了她,多年前就要豁出命去谋杀她心中最恨的豺狼,从那一刻起,李阿小就决定:我应该为这个男人生,为这个男人死!为他幸福而幸福为他痛苦而痛苦!现在,这个男人连同一起帮过自己的钢哥可以说已经面临灭顶之灾,是自己报答他们的时候了!虽然,崔鸿凡这么多年来对她也很关照,但是,在他们之间李阿小是没有选择的!   李阿小从来都不会到钢哥家里去找钢哥。钢哥说,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谁没有个得罪人的地方?但是,不能让江湖上的事连累了老婆孩子。所以,杨万钢的家只有李阿龙经常去。阿小当然也是可以去的,不过为了不让钢哥的夫人误会,也就从来不问钢哥的家门了。   现在,崔鸿凡带队直奔东江,阿小知道一场真正的大战开始了,必须立即找到钢哥!她给弟弟李阿龙联系,说,阿龙,我必须马上跟钢哥见面,我在金湖花园等,快!   阿龙一听姐姐这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口气,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立即直奔钢哥家里,找到在家享受天伦的钢哥。   杨万钢知道,崔鸿凡和毛嘉文之间真正拉爆了!   自从李阿小跟他讲了崔鸿凡有可能利用当年马德军之死,与马德宾进行合作的事后,他先是很震惊,继而很是不相信地安慰阿小道:“凡几子是很有头脑的人,跟我,还有嘉文,也有你,都是生死之交,他最多只不过是要吓唬吓唬毛嘉文,迫使毛嘉文答应他的兼并,他不会真的用那件事来与马德宾合作的!何况,凡几子真要是那样做,他应该明白就等于把我也拖进去,出卖了我,又于心何忍?这样吧,我和凡几子谈谈再说”。   杨万钢拨通了崔鸿凡的电话。   崔鸿凡说:“钢哥,我也正要跟你说,他毛儿不仁,就不要怪我凡几子不义,我已经和德狗儿开始接触合作了。”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7) ---------------   杨万钢听崔鸿凡这个口气,心中一个激灵:“凡几子,那你怎么与德狗儿合作?”   “钢哥,投其所好,自然是要拿德狗儿感兴趣的东西与他做交换了!”崔鸿凡有点卖弄关子。   “好了好了,痛快点说,”杨万钢打断崔鸿凡的话:“你是不是要拿弄死马德军的那件事做文章?”   “是啊,”见杨万钢点穿了说,崔鸿凡显得一点也不意外,好像杨万钢这么问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钢哥,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我兼并东航事情不成,又还不出集资款,那我下半辈子就只有在监狱中过了!你知道那个毛儿的性格,他为了他的官位,是不会为我考虑了。你说钢哥我还有什么办法?我等到他们抓我去坐牢吗?”   “但是,你不能用马德军那件事做文章,你不应该忘记,我们都有过约定,永远都不要再提那件事!”杨万钢的口气,也一下子就冷冷的。   “是的,钢哥,我们是有过约定,但我只是利用一下那件事,利用德狗儿对他哥哥之死多年来的疑惑,好让他彻底为我出力,我不会把真相告诉他的。何况,马德军车祸的真正的真相,钢哥,只要你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借那件事逼毛嘉文发慌,好先把兼并东航这件事搞成了来。”   “凡几子,你疯了!这样不行,这样太危险。你太小看马德宾马家那样的人了!他们一旦闻到什么气息,就会紧追不放,要是引起警方的注意,那不但是毛儿,就连我都会完蛋的!你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钢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给德狗儿说什么的。不过,我想,就算马德军那件事给德狗儿闻到了气息,到时候,空口无凭的,这么多年了,能查出什么来?”崔鸿凡的逻辑已经有点奇怪了。   “什么?空口无凭?你怎么能让大家冒这样的险?!而且,即使是这样的传言传出去,毛儿的政治生命等于也终结了!你怎么能为了你一个人把大家都拉下水!”杨万钢生气了:“凡几子,你他妈的真的疯了!我跟你说,你宁可兼并不成,宁可坐牢,也不能这样去做!”钢哥怒吼了。   “钢哥,我一向都敬重你,我也一直没有忘记你当年为了我砍伤别人而被政法大学开除,但是,在兼并东航这件事上,我已经没有退让的余地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毛嘉文居然成为我最大的阻碍,我和马德宾合作是被他逼的!哼!既然他毛嘉文都可以看作我下地狱而无动于衷,我又何尝不可以让他也下地狱去去呢?”   听了崔鸿凡这一席话,杨万钢暗暗吸了几口凉气:看来以前那个机警义气的凡几子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崔鸿凡的疯子!这家伙已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光是劝阻已经起不了作用,非得用其它法子了,否则,大家都会被崔鸿凡这个疯子搞死了!   见杨万钢不说话,崔鸿凡以为杨万钢在心里已经认可了他的做法,就安慰他道:   “钢哥,我只有这样了。但是,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等到我的事办成了,给马德宾一大笔钱就行了,我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的。”崔鸿凡说这话时语气很虚,也许,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了。   杨万钢却象没有听到崔鸿凡说话似的,径直说:“我挂了!”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当听说毛嘉文已经把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的方案直接给毙了时,杨万钢立即明白,毛嘉文这一下肯定会立即把崔鸿凡与马德宾的合作深入推进了!   这个毛嘉文,也未免太冲动了啊!   “走,阿小,我们立即到东江去,争取最后能够劝阻凡几子!”   杨万钢和李阿小由阿龙开车,也直奔东江而来。   崔鸿凡到了东江,同往常一样,径直住到了康斯坦号游轮,他喜欢康斯坦号游轮远离都市游弋江上的感觉。   杨万钢和李阿小知道崔鸿凡的生活习惯,也直接到了康斯坦号游轮,找到了崔鸿凡。可是,好像一切均在崔鸿凡算计中一样,崔鸿凡说:   “钢哥,阿小,我知道你们随后就要来。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不得不利用那件事和德狗儿做交易。当然,现在,德狗儿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而且,有的意图基本达到了。如果,他毛嘉文现在让步还来得及,先同意国家持大股,然后再出售国有股给我,也就是说,最后仍然由我们大通来持东航的大股,这样就既可达到嘉文的优化组合、增资扩股的要求,又达到了我控股的目的,两全其美。只要嘉文让了步,那毕竟还是兄弟,我最后再对德狗儿反悔什么也不说,量他德狗儿也不敢怎么样!这样一来,兼并东航还是一样办得很漂亮的!现在我需要你们最后去劝说嘉文了,他如果仍然不同意我的兼并,那我也就只有华山一条路了!另外,你们也可以转告嘉文,他们市委书记基本上是同意国家持大股的方案的,请他为自己的仕途考虑,是不是有必要跟自己的市委书记唱反调?”   杨万钢完全明白崔鸿凡这番话的含义,而且明白崔鸿凡工作已经做到了东江市委书记那里。   下了康斯坦号,杨万钢、李阿小回过身连夜直接到了毛嘉文家里。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很紧急了,李阿小也顾不得嘉文妻子京京误会与否了。   “是钢哥啊,”刘京京开了门,看见钢哥和阿小一道,愣了一下。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8) ---------------   “啊,京京,这是李阿小,你应该认识。”   “我,我,认识,请进。”   落座之后,刘京京就说嘉文还没有回来。她就打了电话给市政府办秘书陈灼。毛嘉文正在办公室跟经委副主任周海和东航副经理徐正义商量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的方案。他想了一下,就到办公室外,用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过去:   “京京,这样吧!你让钢哥他们先到云门山康胖娃农家乐去住下,我今晚忙完了就直接上云门山去。”毛嘉文顿了顿又说,“哦,你要是愿意的话,你也先跟钢哥他们去云门山,好吗?”   刘京京赌着气呢,就在电话上回说:“我去了你不就不方便了?”   “咔哒”,毛嘉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刘京京那头电话挂了。毛嘉文摇了摇头,继续忙自己的了。   康胖娃的农家乐门口,毛嘉文下了车,嘱咐康胖娃:“今晚你这个地方就不要安排其他客人了。”   “看毛市长说的,你们来了我肯定不安排其他客人,都成规矩了。”   两人都笑了。   毛嘉文听了钢哥和阿小转述崔鸿凡的最后通牒以后,居然一下子激愤起来!   “同意?我宁愿去坐牢,我也不会同意他大通集团来控股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被威胁吓倒的!”   “为什么不同意?”钢哥和阿小几乎同声问道。   “他不是也做了让步了吗?”李阿小问道。   “先是国有资产持大股,然后让大通集团来吃掉国有股权达到控股的目的,这样做只能让东航更快的完蛋。你们想想,他崔鸿凡哪有资金来购买五千万的国有股权?没有就只有借,借了以后怎么还?那就只有叫东航去还,他崔鸿凡打的主意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瞄准的是东航上亿资产和政策性资金。崔鸿凡叫马德宾在会上坚持增资扩股时要国有资产持大股,其目的就是等到国有资产持大股体制弊病迅速暴露以后,大通集团卷土重来,轻而易举地吃掉国有股,取得控股地位,然后再实施他的转移东航资产变现上亿资金的方案,这样一来他崔鸿凡倒是走脱了,但是,东航就此完了。东航完了,他崔鸿凡不会管;职工生活无着了,他崔鸿凡也不会管,可我毛嘉文不能不管啦。你们再想想,当初是我毛嘉文决定的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结果却让东航彻底垮了,职工要吃要穿,他们不找我决定改革方案的毛嘉文去找谁?尤其是他拿市委书记秦国忠来压我,出了事又是我一人负责,我找谁说去?到那时,我真正才是百口莫辩,罪责难逃!钢哥,阿小,他崔鸿凡的这一招,来得阴毒啊!你们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坚决反对他崔鸿凡的兼并了吧?”   杨万钢和李阿小被毛嘉文的说法完全弄晕了。这什么国有企业改革、资本运作的道道也太多了吧?   “钢哥,阿小,我作好了准备,哪怕他崔鸿凡就是把马德军那件事告诉给全世界,我也不会低头。说到底,马德军之死,我大不了就是个知情不报,何况我的确也不知道马德军到底是怎么死的啊?”说到这里,毛嘉文看了看钢哥:“万一非得追究我什么罪名,我也认了,不过就是到监狱里头去研究我的经济学!我抱定了下地狱的决心和他崔鸿凡斗下去!只是钢哥你怕是要被牵扯进去啊,那个马德宾可不会善甘罢休!”   这个时候,杨万钢、毛嘉文、李阿小都在心里恨恨地想:当初弄死那个该死的马德军以后,为什么要让这个该死的崔鸿凡从省城赶来呀?   是的,京京,马德军事件的的确确是我终身都不愿再提起的禁忌。   我承认,多年以来,马德军连人带车扑向咆哮不止的南沱河,以及我在此以前的全部生活,就象慢镜头一样,缓缓地永远定格在那里了。真的,京京,我只能选择定格过去重新生活,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和你有新的开始。   回到北方大学后,我不跟任何人联系,尤其不能跟李阿小联系。我知道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她,同时我也永远不能再面对她,她几乎成了我20多年来一切情感的终结者。你或许会说既然我曾经那么喜欢李阿小,怎么就放弃了呢?我真的不知道,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明白我这样经历的人必须放弃我的过去,我不愿意去接触或者回忆我的以前,甚至,在我的心中,我认为那是一个我背负了罪名的时代,我不想我生活在罪名的阴影之下。   我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之中。   我因爱和恨都已死去而孤独深深。   其实与其说我不愿与任何人沟通,倒不如说是因为我内心世界的独特而使任何人都无法与我沟通。我拼命读书,还有,开始喜欢听卡朋特的《YESTERDAYONCEMORE》和沙金斯的《RIGHTHEREWALLING》,以及,象南斯拉夫民族那样深刻孤独的他们那首著名的民歌《深深的海洋》,你知道,这类曲子听上去忧郁哀伤,能够和你的心情揉粘在一起。   因为长期不联系的缘故,钢哥和凡几子就常常到学校来看我。友谊的确是很可贵的,它不单是可以让你有相互支持的幸福感和轻松感,还可以让你有互相遮住丑陋和罪恶的那种深深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凡几子那个时候依托崔叔的关系,把计划内的钢材倒卖到出去,赚了很多差价,有的是钱。我们都不谈以前,他们也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李阿小,但我知道他们一直关照着李阿小。钢哥说,毛儿,你可要振作起来。我说钢哥你放心。凡几子说我们出去玩玩吧。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19) ---------------   是的,那个时候开始有酒吧夜总会之类了。我们三弟兄就常去。我们就住在宾馆里,天天换着地方换着女孩儿玩,那段时间我真是放浪形骸,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直到我遇见上你,直到我被警察抓进牢房,我才又人性复归。   那是我已经读研究生后的一个夏天的清晨,钢哥、我和凡几子喝了很多酒放荡了一夜,我突然感到无聊之极,便丢下凡几子一个人在宾馆房间睡觉,信步走回校园。   那时候学校正是新生入学时节。我麻木地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大学新生们。我像个乡巴佬似的选了个墙角站在那儿,漠然地打量着新生们,我觉得我离这种欢乐已经很远了。我开始厌恶自己,就象那些个前卫诗人写的一样,“我的心是一个贱人/哭干了眼泪/也洗不掉/那个跟灵魂长在一起的脏……”   明媚的阳光开始温润着整个校园,晨光熹微。   突然之间,我眼前的景象使我怦然心动。   新生接待站另一边的窗户下面,几缕晨晖静静地披在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上,她支着下颌,乌黑的眼睛凝望着某个角落,周围的喧嚷仿佛全然不见。那眼神中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似有所企盼,却又极茫然。她那微翘的嘴唇伤感地凝固着,尤其是她的鼻子很大,有些夸张般的可爱。透过阳光,我仿佛看见她那清新洁白美丽动人的脸上,被镀了一层微亮而又充满生机的茸茸光泽。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内心却被这份柔和深深地打动了。她那忧郁感伤的形象就象是我灵魂的化身,我的心便痛楚地流着泪,我突然觉得我不再孤单了。   那是艺术系的接待站。有人开始念新生名字。我记住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刘京京”。   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你,京京。   自从在新生接待站见过你以后,我和凡几子每天都去候你,当然,这些你都是后来才知道。因为太爱的缘故,人往往反而失却了追求爱的勇气。我只是那么天天来候你,但我什么都没有表达,仿佛我已经没有了爱的权利似的。我的心弦即使每天都被你红润的嘴唇、惊慌的双眼拨动着,但我因为我的过去我根本都不能对你说什么。   凡几子通过一个女孩子认识了你。然后你认识了我。你认识我的那个瞬间,你灿烂地笑着说你早就认识我,说我来给你们做过艺术市场化趋势讲座的。其实,那些讲座都是为了要让你对我先有个印象,凡几子出主意特意安排的。。   因为有你的存在,我开始从自我封闭的阴暗里走了出来,又开始体验自己生命的流动,感受生命的力量,开始追寻生命的最佳表现形式。   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时时清晰地看到自己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冷酷,自私和放荡,我时时默数我心灵深处因你而带给我的颤动。   但我真的不敢向你表白什么,我的过去给我太大的人生罪恶感。如果不是我那次打警察的事情发生的话,我会一直就那么默默注视你。   我到武汉大学去考博。本来,我父亲,还有钢哥、崔鸿凡他们都劝我研究生毕业后就回省城去,但我不想参加工作,所以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去了梅雨时节的江南。   下了火车,大发善心给一个要饭的婆婆给钱时,我的钱包倒扒手给掏去了。   雨一直那么下。   身上仅剩20元,我就住在学校东湖边上一个地下防空洞里,每天去面包铺里买一个混两个地弄面包吃。孓然一身,远离故土的我,每天湿着一身衣进考场。体温烘干衣服后,我又得冒雨跑回东湖边那3元一晚的住处,再一次让淋得精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让牙齿们冷得象疯子似地上下直打架!这样忍饥挨饿地考了几天。最后结束时,我身上真的已经没有钱了,电话都打不起了。   雨下得好大。   那是我一生最窘迫的时候。我站在武汉大学教一楼那古朴的门洞前,一面瑟瑟地发抖,一面直直地发呆,没有任何人注意我。此时雨中的樱树正落着花,象女孩子们艳红的脸。   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望着校园那些被万箭急发似的雨抽打得更加鲜丽苍翠的树枝,看着雨中人们惬意地打着各种颜色的小伞,或两人相搂,或独自徜徉……刹那间,我感慨万端,难道我就这样遁世独行?难道我对校园外面的世界就是如此的绝望了?我想起父亲的话:“毛儿啊,你不要以为我们家受了些委屈就愤世嫉俗。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国家要走什么路,该怎么走,我们的党和人民都还没有搞清楚,因此有时产生些混乱是难免的,国家也好,大多数的民众也好,都在一起承受着,那么你个人受到些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又有什么不正常呢?你不要老是要么摇滚青年要么书生意气的,还是要积极地投身到整个的社会改革大潮中去啊!你从小就有很深的爱恨意识,现在是应该你自由表达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父亲的话十分固执地在我耳边响起,是啊,我很清楚我并不是搞学问的料。其实,我是很讨厌作一个一天到晚钻故纸堆的学究的,我到武大来考什么博啊,纯粹就是想来看看怎么可以更好更快地离开我原来的生活。我这种愤世嫉俗的绝望,或者是灯红酒绿的混世,跟浪费生命又有什么区别?我真的就这么下去?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20) ---------------   不,我的生命里仍然流淌着热爱美好的激情,我应该真正与过去告别,重启生命之门。   我毅然冲进雨中,在那些骄傲挺拨的大树下奔跑,它们那或伟岸或婆娑或抖擞或娇羞的气质,把雨中的武大校园衬托得更加美丽神秘……呵,雨啊,你也将我的生命带去,挂在校园的每一棵树上,让雨淋洒,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生命的滋味儿吧;呵,雨啊,请把我的思绪飞扬在空中吧,让每一个人都明白——罪名之下又怎样?以爱的名义产生的罪名,是无罪的!与邪恶斗争而背负罪名的生命,是不会屈服的!……我在大雨中咬紧牙关奔跑,虽然我满有把握考取武大,但我决定“落荒而逃”,回北方大学去找我的爱人,回到我的故乡去找我的使命!   我在武大校园里仿佛涅槃重生。   当然在雨中奔跑的我大概已经象逃犯象苦命人象精神病了,我突然觉得我怎么跑到武昌东大门来了?我凉冰冰地立在车来车往的现代都市里,迷失了方向……   就在我东奔西突的时候,我不注意猛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人顺手强劲地一下揪住我脏兮兮的衬衣:“跑什么?”   我用冻得木讷讷地嘴,哆哆嗦嗦地答道:“哦,对,对不起。”说着便想挣脱了跑开——因为我一停下来便冷得浑身发抖。我想我是病了。   “站住!你是哪儿来的?”那人的脸很方正,眼很锐利,透过雨帘向我刺来。他那穿着藏青色雨衣的身躯显得凛然不可侵犯,很明显,他听出我的外乡口音了。   我只是说:“对,对不起,同,同志。”   “问你是从哪儿来的?”那人一下子凶狠起来。   我只好装得挺有尊严地对他说:“请,请你放、放开。我已经给、给你道、道过歉了。”   “外乡佬,结结巴巴地,嘴还硬!”   他揪得更紧了。    我那寒冷的感觉一下子被雨冲得稀里哗啦,求生的本能使我盘算着怎么脱身——因为我发觉雨雾中又有几个穿雨衣的人围住了我。我脑袋一下子变大起来:这些人要干什么?流氓要抢劫或者殴打?……   我心想:流氓总是怕警察的吧,便高呼道:   “警察来啦!”同时两拳一分,直打在两个人的脸上,然后夺路便跑。   可他们很快就逮住了我。一个穿雨衣的人狠狠地给了我小腹一拳,接着,我便捂着小腹倒在了雨水中。   当那个人提住我衣领的时候,我无力地张开眼,看见那人雨衣领口里露出了领章——啊,我真算是喊到家啦!他们就是警察!接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下得太大了呀!   当我在寒冷中醒来的时候,我极为清醒地静观了一下四周,黑乎乎的墙壁和从头顶上那冷冷的铁窗缝隙中透过的星点亮光,组成了一幅阴森绝望的牢狱图。我根本不知自己在哪儿,仿佛面临着一个死亡世界。我的确很冷静,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角色?学生?打了警察的犯人?未来的经济学家?风流才子?混面包的小偷?……       我学会了更理性地思考人生。我意识到,痛苦是人类最大的一笔财富,一个人洞察自已时代的深度,与他所受痛苦的程度和强度都是成正比的。一个人只有在历尽了人间苦难之后,才会更加珍惜生命。我不能因为人生不幸而放弃对美好的追求,我要一切从头再来!我感受着我的生命,我深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涵义。我常常快乐地大声背诵拜伦的一首诗:“Misery,0,Misery/thisworldisalltoo/wideforthee……〔苦难呵苦难,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竟处处碰到你〕”。   因为犯人中根据先来后到的原则是讲等级的,所以我还处于“犯人中的下层”。犯人中的老大称为“青头”的听说我是打了警察,认为我有种,又看我发着烧,才额外提拔我直接叠被条,而没有从倒马桶干起。其实,我心里觉得青头这小子还蛮有人情味的。一问,原来他是个客轮水手,将一个上船来捣蛋的小流氓失手一钢缆,打进长江里就再也不见小流氓起来,因此,判了6年徒刑。我决定和他交个朋友,他后来出狱后,就找到我,我就给他安置到东航公司继续当了水手。   大概是第三天,我还在牢房的大通铺上叠被子,青头过来说嘉文,政府提你了,看来你会出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进来时,或许是我当时昏迷过去了,警察一直还没有来问过我什么,   果然,警察说,经过我们6天的(也就是说我与外界已经失去联系一个星期)调查证实,毛嘉文,男,系北方大学研究生,未发现有串联等违法行为,予以教育释放。   妈的,就这样把我放了?   此时,我突然看见审讯室的小窗户上,一只纤纤小手砰砰乱敲,接着我看见了京京你那张惊惶失措的脸。   我的心象一只满山乱跑的野兔,狂跳得差点死过去!天,这是怎么啦?你怎么知道我呆在牢房里?   原来是钢哥、凡几子得到消息后带着你赶来了,这就是我的兄弟啊!   从此,我变了。从牢房出来,我干脆约上你一起回老家云门山深处的南沱河上游小溪里划船。从我们一起翻船落水的那时起,可以说,京京,是你最后促使我成为了一个无所畏惧、沉着坚定的铁血男儿了。 --------------- 身负重罪第二部分(21) ---------------   京京,还记得我们一起翻沉在云门山深处的南溪河里的情景吗?认识你以来,我最感欣慰的就是和你很默契,尤其是那次落水。   京京,你用女人的纯真感受着我这个男人的生命,用女人的温柔包容我这个男人的一切,用女人的情感透过我的生命营造最后的归宿。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在四面楚歌中,就连你也离我而去,可见我真是命该孤独一人?我一点也不怨你,因为我的过去似乎注定我们要走这样一个结局,这是结局吗?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放心,你的离开,虽然我很伤心,但是我会承受一切结果。我已经是,也不得不是一个必须承受一切结果的男人。   我知道爱不能成为锁链,爱是自由的。我常常这样想,爱犹如春天之手,把两个生命融合成诗意盎然的绿荫,然而倘使绿荫已不复存在,我还需要春天之手干什么?你走了,我知道我只能踽踽独行在生命的长河里,直到这条生命的长河被时间的汪洋悄没声息地吞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但我心存美好,所以我无畏无惧。   美好可以被侮辱、摧残或者蹂躏,但她永远不会消亡。我坚信这一点。 身负重罪:官场真实的“罪恶”第三部分(1) 最后决定东航改革方案的市委常委会开始了。   市委书记秦国忠主持会议,他说:“随着三峡工程建设和整个长江水运结构调整步伐的加快,东航的改革已经不能再拖了,尤其是解决东航广大职工的现实问题更是迫在眉睫。所以,请大家充分发表意见,为东航的前途和发展切实负起我们的责任。下面,请嘉文同志把上一次常委会部署的就东航两套改革方案进行再次论证比较的情况作一介绍。”   毛嘉文首先介绍了东航改革方案最后比较论证的情况:“经过市委办、市政府办、市经委和市体改委以及东航公司几个部门和单位的最后比较,我和德宾同志最后审定,大家一致认为东航的改革应该选择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该方案操作性极强,可以彻底解决东航问题。主要做法是经营者和职工购股时,可以动用库区淹没企业的安置资金以及量化部分资产作为股份配一部分给职工,再要求购股者特别是企业经营者必须通过自筹或向亲朋好友借或以个人资产作抵押向银行贷款等方式,以现金购股,由他们个人承担全部风险。由此完全将东航模糊的产权变成了明晰的自然人产权,然后建立起规范的法人治理结构和科学有效的管理机制,为东航重新安装马力强大的发动机,使其迅速做大做强。当然,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也讨论了先由国有资产占大股、职工平均持股,再逐步过渡到经营者持大股、职工配股的办法,大家也基本同意。但是,同志们,这样过渡实际上耽误了东航的发展。”毛嘉文不得不停顿下来,他接下来的话会让书记秦国忠不一定很舒服,因为市长齐民生给他讲过,秦书记是倾向于国有资产持大股的观点的,他不由得不看看秦书记的脸,然而,毛嘉文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让国家资产继续持大股,对于水运这样竞争型的行业来说,没有必要,而且从理论上分析,这样一来,政府实质上还是要花费精力和物力经营、监管国有股份,同时,对经营者而言,由于所持股份与职工相差无几也不情愿劳神费心,为企业倾注过多的精力,一般职工则认为持有的那一点点股份对自己的收入影响不大,不值得以企业为家,全心全意关注企业经营决策,也就是说原先国有企业那种人人都有份,人人都不原意管的权责游离弊病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因此,从彻底解决东航发展问题来讲,采取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应该直接使国有资产彻底量化为股份,一部分以安置职工的形式配股给全体职工,其余部分要求由经营者和经营层出资购买,这样,既能明晰目前国有资产的权益,又能彻底明晰产权,扩大东航资产规模,是一举几得的最佳选择。当然,有同志担心,那些持大股的经营者会迅速成为富翁,但他们在成为富翁的同时,必然会给全体职工带来收益,国家也可以多收税,银行债务也能落实,同样是一举几得,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只要我们在实施中,严格遵循公开、公正、合理、合法、规范、科学的原则,一个新的强大的新型航运企业就会在我们东江重新诞生!”   作为东江市委书记的秦国忠,对东江市委常委、班子成员里最年轻的副市长毛嘉文一向是很不错很得力的印象,这个同志富有朝气,既有大机关工作经验又有基层工作实践,经济上的确是内行。但是,秦国忠对毛嘉文刚才的汇报不太满意,觉得有一种卖弄学识、哗众取宠的味道,明明报给我的方案是优化资产、增资扩股,为了稳妥起见,先还是由国家持大股的做法嘛,怎么这个嘉文就不按这个口径汇报,还要来当众在会上否定国家持大股的做法?就算这个持大股有什么不彻底,但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看嘛,省城一个很著名的经济学家也给我讲过,国家持大股,可以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嘛,啧,这个嘉文啊,难道市长齐民生同志没有给你通过气?   秦国忠书记必须控制会议的方向了。因此,他对毛嘉文的发言不置可否,而是开始点名发言:“德宾同志,你先谈谈你的意见。”   马德兵在会议之前,崔鸿凡就亲自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国忠书记基本会取支持国家持大股的态度,请他务必把握住机会。   “好吧,既然秦书记点将了,我就发扬民主畅所欲言。东航的改革方案,刚才嘉文同志已经集中谈了一个方案,那就是优化资产、增资扩股。这个方案的优点,嘉文同志是经济方面的专家,他以专家的眼光,站在理论的角度已经给大家介绍了,”马德兵特意强调毛嘉文是专家是理论,是为自己的下一步埋下伏笔,果然,他紧接着话锋一转:“我其实对这个方案一直是持保留意见的,只不过鉴于嘉文同志是分管东航的领导,他本人在很多人心目中又是经济改革的专家,我为了表示尊重和维护团结,我也就没有充分表达意见。这几天来,我想了很久,我这样倒是尊重同志了,团结也倒是团结了,但是,我这个态度难道是对工作负责任了吗?是对东航负责任了吗?是对东航上千职工负责任了吗?同志们哪,我很惭愧,在东航的改革问题上,我没有按照常委会的决定认真思考和坚持自己的意见,我顾忌太多,这是我首先应该检讨的。我记得,秦书记一再要求我们领导班子成员要一切从实际出发,要理论联系实际,我认为,现在东航的改革方案,光是在僵化的理论上绕圈圈,脱离了东航的实际,没有充分从东航的实际情况出发来选择东航的改革方案。” 身负重罪:官场真实的“罪恶”第三部分(2) 马德宾毕竟是马德宾,他首先选准了反击毛嘉文的时机——“一把手”秦国忠书记不很满意毛嘉文的时候——狠狠地给了毛嘉文一击,然后用人人都能懂的理论——一切从实际出发——来给毛嘉文的方案盖棺定论,说你毛嘉文脱离了东航的实际。那么,结论就出来了,这个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好是好,但是不符合东航的实际。   果然,秦国忠同志插话了:“同志们,德宾同志这种勇于自我批评的精神很值得大家学 习。当然,嘉文同志在东航的改革上作了大量工作,这一点,同志们都看到了,但是,刚才德宾同志强调的很好,很及时,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一切从实际出发,绝对不能墨守成规,死抱住僵化的理论不放。要解放思想嘛!德宾同志,你继续讲吧。”   马德宾一看第一步棋走好了,心中有了几分把握:“东航现在最实际的问题是,职工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发工资,职工的医疗、保险还有教育等等问题都十分令人揪心。同时,一个必须引起我们常委会高度重视的问题是,这些事关职工切身利益的问题如果不及时予以解决,将引发事端,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所以,我认为东航的任何改革方案,必须围绕及时解决这些现实问题出发,如果我们选择的方案不能及时解决这些现实问题,我认为就应该重新选择其他方案。现在这个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的方案在理论上它的确是优秀的,但是它有三大问题:一是量化资产工作量很大,费时很长,东航能等得起吗?二是量化后的资产不能立即兑现,对职工而言,无异于画饼充饥,那么现实的职工工资、医疗、保险费用等等问题如何解决?三是由部分经营者和经营层持大股,很显然,这部分人必然会利用东航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国有资产迅速致富,其实质是占了国家利益和职工的劳动成果,试问,职工们会答应吗?同志们,我们做任何事情,职工答不答应,可是衡量我们行为的一个标准,这也是‘三个代表’精神的要求。如果,我们能选择国家持大股,就可以变现部分资产兑付职工工资,也可以避免国有资产流失。当然,最好的方案,还是选择由省城的大通集团兼并的方案,一是可以立即用500万元解决职工的切身利益问题;二是大通集团通过整体收购国有资产并承担东航现有的债务,既保证了国家的利益又保证了银行债务不悬空。所以,我主张仍然采取大通集团兼并方案,以迅速解决东航问题。我的发言完毕。当然,最后以秦书记讲的为准。”   毛嘉文屏住气息听完了马德宾的发言,心中不得不承认,马德宾的讲话十分在理,十分符合实际;不得不佩服这家伙心计之深、之苦、之毒;不得不佩服这这家伙才是当官的料;同时,他还不得不佩服崔鸿凡的精心运作,这个凡几子所抛出的“绣球”,对市委副书记马德宾所产生的巨大效果是多么的好啊!   但是,毛嘉文更明白,如果崔鸿凡与马德宾的计划在今天的常委会会上通过,而且如果自己不坚决反对的话,那么,东航的结果将是十分悲惨的,他毛嘉文的仕途命运也将是危机四伏的!毛嘉文更清楚,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后,他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毛嘉文记不起谁说的:妥协还是斗争,这已经是革命的本质问题了。他必须再次选准时机进行彻底的斗争!   整个会议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有的,还是赞成嘉文同志的意见,有的呢,也确实认为德宾同志的意见不无道理,看样子有点旷日持久的味道了。   见此情景,市长齐民生讲话了。他说:“同志们,关于东航的改革方案,大家谈了很多很好的意见,我都赞成。”这种领导在开场白中肯定其他同志讲的意见,已经是会议惯例,其实,齐民生说都赞成,可能吗?但还得这样开场,因为这是惯例。“在大家讲的意见的基础上,我讲点意见,最后,以国忠书记讲的为准。”这也是惯例,而且是必须强调的惯例。接下去,才入正题了:“德宾同志刚才讲到,东航的改革要一切从东航的实际出发,这个观点是很好的。但我也一直都在思考,针对东航的改革,我们如何才叫一切从实际出发了?拿500万元来解决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就叫一切从实际出发了?恐怕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不解决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我们在座的一班人又如何去面对东航的千多名职工?这恐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齐民生同志是老同志了,讲的话,好像是在念简单之极的绕口令,但他就象经验丰富的老渔翁撒饵诱鱼一样,他是要通过这么简单的一撒,去掉那些无谓的争论,直接把主题突出出来。齐民生市长接着说:“所以,我们还是既要解决眼皮子底下的问题,又要解决东航长远发展的问题,其中,尤其是发展的问题是要认真对待的重大问题。东航属于库区淹没企业,其长远发展解决得如何,直接关系到我市移民工作和企业迁建的进一步推进,直接关系到我市改革开放和社会稳定这样一个大局。因此,东航的改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个人认为,东航改革方案的选定,是不是应该把解决眼皮子底下的问题和解决长远发展问题结合起来考虑。大家当然还可以谈谈意见,嘉文同志还有什么具体的意见?”齐市长这一番话,既是在秦国忠书记定的调子内的一个意见,但同时也暗含了支持毛嘉文否定马德兵的意见在里面,然而他为了维护书记的形象,又没有把自己的意见具体化,因此,需要深刻理解才能明白齐市长的话中话了。 身负重罪:官场真实的“罪恶”第三部分(3) 嘉文明白老市长良苦用心。老市长是在支持他,要他硬硬的表态,敢于负起责来。嘉文心想那就只有豁出去了!   “秦书记,齐市长,同志们,”嘉文这一次讲话意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为了解决东航的现实问题,为了东航的长远发展,我请求常委会批准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由国有资产持大股逐渐转移到经营层和经营者持大股的方案,”嘉文想了很久的措词,最后还是用了 这么一个有些妥协的方案,不过那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国忠书记的意见也是需要坚决服从的,“我是分管全市国有企业改革和库区企业迁建的责任人,我今天在这里向常委会立下军令状,不解决好东航的问题,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这就是我对东航改革方案的最终意见。”   嘉文说完,心中一下子轻松不少。用立军令状的态度对待充满风险的东航改革,让在座的领导班子成员都暗暗吃惊!某个角度讲,嘉文立下军令状,也是在逼“一把手”秦国忠书记最后表态了。   会议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大家在等着秦国忠同志最后的“一锤定音”。   秦国忠书记虽然事先省里有部门领导推荐过由省城大通集团公司兼并东航或者持东航大股的方案,但是听了嘉文立下的军令状的表态后,内心还是很赞赏年轻人的冲劲和敢于承担责任的精神的,而且,觉得毛嘉文提出的方案也包含了自己的意见在里面,说明这小子还是中规中距的,应该表态支持一下了。   于是,省委常委兼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同志开始总结发言定调子了:   “同志们,今天这个常委会已经开了整整一天了,嘉文同志介绍了东航改革方案的比较选择情况,德宾同志和其他班子成员都谈了不少意见,谈得很好,尤其是民生同志在大家讲的基础上,谈了针对性极强的意见,提出了东航改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观点,我很赞成。”这是作会议总结通常的开场白了,这就表明一把手秦国忠书记的意见将成为今天会议的最终决策,民主已经到了集中的时候了,“下面。我在大家讲的基础上,谈两个方面的意见。首先是要深刻认识东航改革的重大意义。”按惯例,重大意义是不得不讲的,接下去国忠同志就从当前的形势谈起,直到东航改革的成败事关全市改革的成败和稳定为止讲完了重大意义,“我今天讲的第二个方面的意见,关于东航改革方案问题。我这里首先要肯定大家在选择东航改革方案这一重大工作中所表现出来的高度的负责精神,并且必须把这种负责的精神始终坚持下去。嘉文同志刚才表了态,立下了军令状,我们干工作就要有这么一股子劲儿!当然,我们的目的是要把工作做好,尤其是东航的改革,同志们,我们是败不起的嘛!因此,我同意嘉文同志最后的意见,东航采取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由国有资产持大股逐渐转移到经营层和经营者持大股的方案。”   市委书记秦国忠最后决定同意毛嘉文提出的方案,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并不会去得罪省城部门的领导,而是想好了回话的。因为毛嘉文这个方案是可以变通的嘛,那个大通集团公司可以在下一步拿出资金来参与东航的扩股,成为东航的经营者不就行了吗?   所以,市委书记秦国忠同志继续进行全面的工作部署:“实施这个方案,要建立东航改革责任制,一是成立一个东航改革领导小组,毛嘉文同志任组长,经委等相应的部门领导和东航领导为小组成员,全权负责东航改革方案的实施;二是成立东航稳定工作领导小组,马德宾同志任组长,公安局等相应的部门和东航的保卫处同志为小组成员,全权负责东航改革期间的治安和稳定工作。这两个小组既要各负其责,又要通力合作,努力把东航的改革事业做得又快又好!决不允许出问题,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要追究哪个环节负责人的责任!”   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同志以斩钉截铁的语气结束了长达7个小时的东江市委第X次常委会议,定下了老牌国有企业——东江航运公司的改制方案。   毛嘉文心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毕竟秦书记还是基本取了支持他的态度,至于今天会后,马德宾和崔鸿凡肯定会有的下一步动作,那就等着他来吧,我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就像谁说的一样: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黎婆婆年近九十了,一直都住在南沱镇云梯街的老屋里,黎大爷年轻的时候进行地下党活动时,黎婆婆的家就是一个秘密交通站。   毛嘉文对陪着他一起来看望老人家的陈灼说:“小时候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这是我的第二个家,每次我一进门,黎婆婆准问谁呀,老人家耳朵精灵,都是以前当地下交通员时练出来的。”他们推开一扇还带有老铁门圈的大门,径直走进屋里。   但是,屋里却没有传来黎婆婆的声音。   毛嘉文就喊:“婆婆,婆婆您在家吗?”   结果出来一个7、8岁的小男孩,手里拿了半截铅笔头,探头探脑的问:“叔叔,你们找我祖祖(南沱镇人对曾祖母的称呼)?我带你去,她耳朵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毛嘉文一看这不就是黎城的小孩子明明吗?都一年多没见过了,就说:“明明,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嘉文叔叔啊。”   明明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我祖祖常跟我讲的嘉文叔叔。嘉文叔叔,我爸爸说过你在市里当大官是吗?” 身负重罪:官场真实的“罪恶”第三部分(4)  这个黎城,都跟孩子讲了些什么呀?   “明明,嘉文叔叔不是什么大官,还赶不上你爸爸呢,你爸爸可是造大船的。”   “嘉文叔叔,可我爸爸好久都没有上班了,他说现在都不造船了,下岗了。”   毛嘉文真是自责得很,身居要职后,真的是关心自己越来越多,而关心黎城他们却越来越少了。黎城这样的焊工师都下岗了?他的病到底怎样了?   “明明啊,你爸爸呢?”   “他和妈妈一起到医院打针去了。”   “哦。你祖祖在哪间屋子?”   “祖祖在阳台上呢,我带你去。”   “明明,你做作业吧,叔叔自己去看你祖祖,啊?”   黎婆婆的家是那种典型的吊脚楼结构,阳台就从二楼挑出去,面对着浩浩大江。毛嘉文轻轻地走上楼,看见黎婆婆背对着楼梯口坐在一张老藤椅里,老人家面朝落日下的长江,坐得无声无息,像是在听远去的大江诉说什么。毛嘉文其实一直都深深地知道,这些老人家们虽然行动不便,但是他们在历经了人间烟火之后,他们看待事物才真正称得上是客观和忘我的,在这些老人家的心中对什么事情都洞若观火。想到这里,毛嘉文对面前的这位老人家更加肃然起敬。   毛嘉文走到黎婆婆面前,还没有开口,黎婆婆倒先看见了他,只见黎婆婆边颤巍巍地要从椅子上起来边说:“是毛儿吧?”   毛嘉文赶紧趋步上前,单腿跪下,扶住婆婆大声说:“婆婆,您坐好,您坐好,是毛儿回来看您老人家了。婆婆,您可好?”   “好好好,毛儿啊,你可回来看你婆婆了。”老人家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媳妇京京还好吧?怎么没有一起来看婆婆?吵架啦?”   “婆婆,京京她忙,她问您老人家好哇。”其实毛嘉文和刘京京闹不愉快后,还没有来得及跟她重新修好呢。   “好啊好啊。毛儿啊,你知道吗?城儿可倒了八辈子霉喏,他得了白血病你知道不?你们是从小的兄弟,你可要为他想想法子呀。”   “婆婆,我知道黎城的情况了。您放心,他的事情我会给他办好的。婆婆,您老人家可要多保重啊。”   那天在黎婆婆家,后来黎城从医院回来,毛嘉文没有想到,黎城竟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误会。晚饭后,他们两兄弟就在阳台上,望着南沱港望着长江上零零星星的灯火,一人端了一碗老荫茶吹江风。   “毛儿,你现在官是大了,架子也大了,要找你得先通报了?就连你媳妇找你都还要通过秘书。你们当官的怎么一当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东航那个什么狗屁曾总也是你们这些章法,出门轿车加小秘,进门名烟加名酒,哪还管工人的死活。”   嘉毛文面对情同手足的黎城,眼见他因病痛而瘦削苍白的脸,早没了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样儿,心里内疚得很。“黎城,你身体不好,不要生气,有些事情你不一定知道,我是身不由己啊,你们那个曾总,我也是很看不来的。象这样的企业领导的确已经成了蛀虫。你应该知道他是谁的人吧?”   “这个谁不知道,德狗儿养的。不过,嘉文,凡几子的大通集团明明马上可以拿500万元来解决东航目前的困难,听说就是你卡着不同意?”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了。现在东江市委已经决定东航的改革采取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的方案,让工人们真正成为东航的主人。”毛嘉文实在是没有更通俗的语言来给黎城解释了,就只好借用了思想工作中的术语。   黎城却不买帐。“凡几子由德狗儿陪着都到东航来看过几次了,还专门给我在医院交了五千元押金,我看大通集团来兼并东航并没有什么不好。”   “黎城,你可以骂我说我,但是,你应该相信我,我是为了东航全体职工的利益着想的。你想想,崔鸿凡跟我的关系你很清楚吧,为什么我不同意?你再想想,为什么象马德宾、象曾明发这类人也如此热衷于崔鸿凡来兼并呢?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啊,黎城!”   “这倒也是。能够让德狗儿、曾明发感兴趣的事情应该是对我们职工没有多大好处的。可是,嘉文,你不知道,那个狗日的曾明发可是到处唱你不顾职工的死活,弄得很多职工对你都不满噢。”   “包括你?”毛嘉文真心地问。   “你还莫说,我心头开始还不是对你多大的梁梁?总觉得好好的人一当官就变成高高在上,还官官相卫。曾明发多少知道些我们的关系,一段时间跟我套近乎,后来又看我跟你没有什么来往就又怂恿我找你闹。”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我来找你又怎样?你毛嘉文做得再不好,可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吗?不过,可能是看拉拢不了我,他们就打整我,不给我医疗费,他妈的,我实在气不过,就准备电话找你,叫你给曾明发打个电话,给我继续拨付医疗费,不然我就只有等死了。可那知道找你见个面都这么难?”   “现在拨付了吗?”   “没有,他妈的,他说东航很困难,大通集团有现成的500万元,可市上个别领导又不准接受,所以,没有办法解决我的医疗费,我明明知道他狗日的是在烂你,气得我都跟曾明发吵了好多次了。”   毛嘉文心想:看来这个曾明发,的确是到处散布对我的不满呢! 身负重罪:官场真实的“罪恶”第三部分(5) “黎城,你还回医院去住院,回头我立马给曾明发讲,解决你的事情。”   “咳,幸好我有你这么一位当官的兄弟伙,换在其他人身上,当官的不讲良心,又没有关系,可就只有等死了!”   黎城最后这话真是让毛嘉文触动很大:是啊,光凭良心看关系办事怎么得了?凭良心看 关系办事,就复杂;凭制度办事就简单。而目前在中国办事多是凭良心看关系,很少体现在制度上,真正的公正源于严格的制度啊。讲良心的不看关系,当然好,甚至比讲制度还好,不讲良心只看关系,就相当糟,比破坏制度还要糟,又不讲良心又不看关系,那就跟勿囵吞物的怪物一样令人可怕。   康斯坦号游轮又起锚了。它以灯火璀璨的豪华身影游弋在长江上。   崔鸿凡正坐在他的包舱里,推开临江的门,望着黑黢黢的船舷外发楞。   省城“清理非法集资办”最后通牒的时限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但是,毛嘉文的优秀表现已经成功地阻截了他计划的延伸,如果没有非常手段,想从东航身上直取上亿资金的计划将完全落空!   他惶惶的,但更恨恨的:   好你个毛儿,你真的要我下地狱了!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康伟,康伟!” 崔鸿凡对着一直候在客厅的康伟喊到。   康伟应声而出。   “你哥哥康胖娃看清楚了没有,钢哥和李阿小到农家乐去的时候,毛嘉文后来上山没有带他老婆去?”   “没有。”   “张学丰说毛嘉文这两天到南沱去了?”   “是的。”   “好,康伟,你马上给我要通东江市委副书记马德宾的电话,然后,等船靠岸以后,我们去请毛嘉文夫人共进夜宵。”   崔鸿凡很清楚刘京京一直是很单纯的,这种单纯的直接表现有时候就是无知。看来,他在此之前为毛嘉文和刘京京闹矛盾埋下的伏笔开始见效了。他必须既要利用马德宾,又要利用刘京京,双管齐下,和毛嘉文进行最后的决战!   康伟要通了马德宾的电话。   “马书记啊,你辛苦了。我崔鸿凡。”   “对不起,崔董事长,事情不是很顺啊。”   “哪里哪里,马书记的真诚帮助崔鸿凡定当厚报。我知道马书记您的办法是很多的,他毛嘉文不过就是书生意气,您再努一把力,我相信事情就会出现转机的。您放心,我崔鸿凡对您绝不失言的。”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再见。”   “好好,我会全力配合。马书记,事成之日,我会携厚礼相报。”   康斯坦号游轮靠岸的时候,差不多就十点过了。崔鸿凡选了东江市最高的大厦——东江大厦那30层楼上的旋转江景餐厅,等康伟去把刘京京接来。   “京京吗?你好,我是崔鸿凡。今天我不喊你嫂子了。” 崔鸿凡这样开始给京京打过电话去。   京京是第一次这样接到崔鸿凡不喊嫂子的电话,一下子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急,就说成:“哦,你要找嘉文?他到南沱去了没有回来。”   “我知道。我不找他,我想找你说说。”   “说什么呀?你和嘉文的事情我也说不出什么啊。”   “京京,你知道我跟你们嘉文的关系,” 崔鸿凡在京京面前不再用毛儿称呼毛嘉文,而特意强调“你们嘉文”这几个字,让京京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可是我不想找他,这么说吧,京京,我在东江已经好几天了,我都没有去找他。我现在想请你出来吃夜宵。”   京京迟疑着说:“太晚了吧?”   “我都要进监狱了,你难道不愿意代表毛嘉文来看我一眼?”   “鸿凡,什么监狱不监狱的?你不要说那些吓人的话。”   “京京,是真的,不出一个月,如果毛嘉文仍然对我的事情无动于衷,甚至有意设卡的话,那我就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下半辈子了。”   “好吧,我出来。”善良而又单纯的刘京京觉得没有理由拒绝崔鸿凡的邀请了。   “谢谢你,京京,我喊我的驾驶员康伟,你认识的,来接你,好吗?”   崔鸿凡从认识京京的第一天开始,就非常佩服毛嘉文对女孩子的眼光和感觉,也只有京京这样的女孩子才可能取代李阿小在嘉文心目中的地位。   “京京,请坐,谢谢你的光临。”   “鸿凡,你又开玩笑了。”   “呃,我可是真心感谢你的光临,你们嘉文可没有你这么好请哦。”   “那我今天就要好好宰你一下。” 京京感到这个崔鸿凡真是不凡得有些阴凉凉的,就努力学着用轻松的语气说话。   “我可巴不得。京京,你要抓住机会,这样的时候或许真的不多了。” 崔鸿凡说这句话心中倒是真的涌上了酸楚的感觉——生死相伴的兄弟,怎么就走到这个份上了呢?   京京又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就望了望缓缓旋转着的东江夜景,落了座。   崔鸿凡问:“你是喝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   “咖啡吧。”   “还是蓝色意大利?”那是很久以前,崔鸿凡到北方大学去看毛嘉文和刘京京的时候,三人到著名的北辰酒廊,边听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和沙金斯的《RIGHT HERE WALLING》边喝啤酒时,京京最喜欢的一款纯正意大利风格咖啡。没有想到,崔鸿凡还记得! 6 京京有些感动的说:“好吧,就来蓝色意大利吧,不知道这儿有没有?”   “我都给服务生讲了,请他们按你的口味保证炮制一款纯正的意大利蓝色风情出来。”   “谢谢。”京京开始想起崔鸿凡许多许多的好来。嘉文有这样的生死兄弟,为什么就不好好珍惜呢?   一会儿,咖啡上来了。啊,好久没有闻到这么熟悉这么老到的咖啡味道了。嘉文说过好多次要陪她来喝咖啡,哼,一次也没来!   崔鸿凡自己要来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兀自抿喝着,并不着急说话。   “鸿凡,你不是说有啥事情要跟我谈谈吗?”   崔鸿凡却说:“京京啊,见了你以后,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不要急,我们先听点音乐?” 崔鸿凡一拍手,只见一阵熟悉的旋律就从钢琴师那里倾泻而出——那就是《RIGHT HERE WALLING》。   两人都沉默着,想着不同的心思。   良久,崔鸿凡说:“京京,我和嘉文的兄弟感情走到头了。我很伤心,真的,我很伤心。”   看见一向乐观开朗的崔鸿凡这副难受的样子,京京一下子眼圈就红了,她问:“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事不可以解决啊?”   “嗨,看来毛嘉文对你真的是很多事情都没有说过。你又怎么搞得懂我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啊?”   “他没有跟我讲,难道你就不可以跟我说说吗?”   “不不,京京啊,有些惊天秘密是永远都不可能说的,”说了这句话后,崔鸿凡赶紧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的样子:“哦,哦,对不起,我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比我们小这么多,很多事情你的确是闹不明白的。”   刘京京赌气地说:“好吧,你们的什么惊天秘密我不问你了,可是,你和嘉文到底是怎么啦?你怎么就要去坐牢了呢?不会是嘉文害你吧?”   “哈哈哈,”崔鸿凡突然笑了起来,“嘉文怎么会害我呢?他倒是直接害我就好了,那样我坐牢也可以坐得明明白白。我兼并东航本来可以把自己从牢房里救出来,可是,嘉文偏偏不支持不说,还处处与我作对,你说这叫害我吗?这叫公开与我宣战了啊……”   京京迫不及待地说:“嘉文为什么要这样?”   “京京,开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凭我和他毛嘉文的关系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我还找了钢哥和李阿小去劝劝他,可是不行,他生怕别人知道他跟我的关系后,影响他上市长的位置,而且他为了他的官位,还作出崇高的样子说,他不同意我崔鸿凡兼并东航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能妥善安置东航职工,所以他是为了东航上千名职工的生计而不惜开罪几十年的老朋友!瞧瞧,多么的崇高啊。因此,他大义灭亲地否定了我兼并东航的方案,使得我最后一次丧失了自救的机会,……”   崔鸿凡说着说着就有些动感情了:“你说京京,嘉文明明清楚我有近一个亿的集资款,如若还不出来,那就只有准备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头度过,兼并东航既可以救我,又不伤东航皮毛,顶多就是东航退出水运行业,但东航的职工我肯定是要负责的,可嘉文就是不肯相信我,现在,我已经逼得走投无路了。我真是想不通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真是太难过了!”   崔鸿凡一扬脖喝干了杯中酒。   京京心中天平的砝码开始滑向崔鸿凡这边,她想不到,嘉文会这样对待人家崔鸿凡!   “鸿凡,我的确不知道。我等嘉文回来我……”   “不不,京京,你千万不要跟嘉文讲什么,没有用的,你去讲什么的话,反倒让他多心,真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以说比你更清楚他。”   鸿凡太清楚不过刘京京这样善良而单纯的女人了,你越是不要她去做的,她会本着善良的理念而越要为你心甘情愿地去做。   看着美丽的刘京京,崔鸿凡暗暗地下了狠心:这是我崔鸿凡战胜毛嘉文的另一张王牌,我一定得用好了!   一个更大的绝对具有杀伤力的计划在崔鸿凡的心中清晰地浮现起来。   毛嘉文带着经委张学丰、周海还有东航的曾明发、徐正义在东航呆了几天,把东航改革方案进行细化。尤其是清资核产工作量很大,涉及面很广,所需时间较长,工人情绪在这一段时间容易波动。   毛嘉文要求大家要高度重视,切实做好职工思想工作,一定要多做解释多做宣传,切忌简单粗暴、搞行政命令式,要妥善处理当前职工工资、医疗费用等突出问题,必要的时候,可以考虑先变现部分资产解决职工当前的问题,但绝对不能动用移民迁建资金。   这通常都是领导们对工作的部署和要求,但谁去落实?落实的力度如何?这就完全看下面这些同志的素质和是否与上面保持高度的一致了……   东航总经理曾明发曾经也还是很风光过一阵。那是在前几年西煤东运,东航依靠长江这条黄金水道,闭着眼睛把煤炭直接运到长江中下游,然后人家的钞票就数到手上了,叱,那钱赚得真他们叫爽!想当年,我曾明发只要到长江中下游一带逛逛,那些货老板都他妈得看我的脸色!如今,怎么就搞焉瓜了?这一改革,肯定就把我这总经理改没了!嗨,不知道马书记和崔董事长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招哦? 7 曾明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毛市长不是叫我给劳模黎城再解决一笔住院费吗?崔董事长不是给黎城送了5000元吗,难道还不够?叫我去怎么解决?先打个电话请示马书记。   “黎城的问题应该要解决,可是应该解决问题的不仅仅是他黎城一个人吧?不能因为黎城是毛市长的干兄弟就要优先解决嘛!老曾,你可得把这些事情一碗水端平啊,你现在还是东航的一把手,很多时候要靠你顶住了,不要引起职工的不满嘛!当然,职工们包括退休的 老同志们有什么不满,出了什么事,市委、市政府是知道你老曾做了大量工作的,不会去追究你的什么责任的,放心吧,还有我马德宾在嘛!”   曾明发象被打了一针强心针,一下子来了劲,赶紧说:“是,是,马书记,我知道怎么办了。”   曾明发就叫来工会主席赵亚琳说,你去医院通知黎城,就请他理解公司目前的困难,东航类似的病号十几个人几十万的医疗费等着解决,不可能先解决他更多的医疗费,请他先将就崔鸿凡董事长的5000元用吧!   赵亚琳与曾明发可是心有灵犀,她马上就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闹嚷嚷起来:“我们东航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可不能搞特殊化啊,我跟你曾总讲,要解决黎城的问题,就要把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谁搞特殊化,我们广大职工就坚决反对谁!”   不一会儿,市政府副市长毛嘉文要专门为黎城一个人解决医疗费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东航。   工人们议论纷纷,愤愤不平:怎么毛市长就只解决自己干兄弟黎城一个人的问题?这太不公平了,不行,找他们捞取!   一些人去围住负责清资核产工作的周海和徐正义他们,要求先兑现工资。一时间周海他们工作都没有办法开展了。   经委主任张学丰很快就把东航正在发生的波动,报告给了坐镇康斯坦号时刻关注着局势变化的崔鸿凡。   张学丰说:“目前,毛嘉文手中最得力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经委副主任周海,另一个就是东航的副总经理徐正义,如果,这两个人能够不那么积极,职工们再一闹,我看这个方案就可以推翻了重来了!”   崔鸿凡明白张学丰的意思,他是在暗示采取非常手段呢!但是,崔鸿凡想看看马德宾有什么想法没有。   “马书记,听说,东航这两天很热闹啊,好像机会来呢。”   马德宾在电话那头哦哦,却并不说话。   “马书记,还是要靠你唱主角,我给你搞点配合吧。”   马德宾仍然哦哦,不表态。   崔鸿凡心中暗暗骂到:狗日的狡猾狡猾的!   顿了一下,马德宾却说:崔董事长啊,康斯坦号游轮住着怎样啊?该下来走走时还是要下来走走嘛!   崔鸿凡懂了,马德宾看来要动手了,需要我配合配合呢!   崔鸿凡立即喊康伟带了活动经费去找张学丰、曾明发还有那个东航的女工会主席赵亚琳,给他们打气许愿。同时,密切注意那个周海和徐正义的动向……   毛嘉文从南沱回来后一直就住在办公室里,还没有回家,他必须迅速审定东航增资扩股的实施细则。   期间,青头——也就是卫大青秘密地见到了毛嘉文。   心头不很畅快的毛嘉文对青头说:“我不是说过没有紧急的事我们不要见面嘛?”   青头说:“我一直注意到崔鸿凡他们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崔鸿凡约嫂子见面你知道吗?”   一提刘京京,毛嘉文心中一阵大乱。崔鸿凡居然把刘京京约去见了面?京京怎么没有给我讲?   毛嘉文一直知道崔鸿凡要用刘京京来劝说自己,而且崔鸿凡也成功地制造出了刘京京与自己之间的不愉快,可这个家伙居然还不肯罢休,又去见刘京京,狗日的到底要做什么?   毛嘉文有些恼羞成怒。   京京啊京京,你怎么就不跟我讲崔鸿凡约见你啊?你知道你老公的这个生死兄弟这次是来要你老公的命来了吗?!   毛嘉文恨恨地问青头:“他们在哪里见的面?”   “在东江大厦。”青头回答。   “有哪几个人?”   “就嫂子和崔鸿凡。崔鸿凡的驾驶员康伟去接的嫂子。”   毛嘉文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恨恨地对青头讲:“青头,你给我看住你嫂子,尤其要注意崔鸿凡和他身边的那个康伟与你嫂子的接触,有什么事立即给我电话或者面见我。不过,千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青头领命而去。   毛嘉文赶紧给刘京京打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她那头气冲冲地说:“你为什么不回家来?你把崔鸿凡都逼成死敌了你知不知道?”毛嘉文说:“京京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懂的,你不要掺和进来好不好?”刘京京就带着哭腔说:“嘉文,你们可真不要出什么事啊!”毛嘉文赶紧说:”好好好,我回家后给你说好吗?”   搁下电话,毛嘉文想起刘京京在家的无助和茫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内疚,同时,在心里更是禁不住的骂崔鸿凡这小子卑鄙无耻,竟然连京京都动员了起来!   后来嘉文又打电话问钢哥也才知道钢哥和李阿小都一直呆在东江没有回省城,他们说要紧紧盯住崔鸿凡,随时要劝说崔鸿凡放弃与马德宾的合作。 8 “钢哥,东航的方案已经开始实施,崔鸿凡的大通集团已经不可能兼并东航了,我担心他崔鸿凡要狗急跳墙了。”毛嘉文心想事情都到了关键时候了,他必须让钢哥明白崔鸿凡已经完全走到了对立面,必须有非常的措施来阻截崔鸿凡阴谋的实施:“钢哥,我们几十年的奋斗很可能会成为崔鸿凡这小子的陪葬品啊。”   “嗯。”杨万钢听着,其实心里点着一盏灯:如果崔鸿凡真的吃不成东航的话,一场生 死之仗是在所难免了!   “钢哥,你还不知道,崔鸿凡为了对付我,对京京都动起了心思。这还不说,最令我们无法控制的是,崔鸿凡和马德宾,一个要吞钱,一个要上爬,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已经结成了死党来对付我,在这种情况下,钢哥,那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啊!”   “好了,嘉文,你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钢哥,如果没有你,我真是拿他崔鸿凡没有办法了。”毛嘉文突然觉得说这句话不很自然,好像寄希望于钢哥去做什么似的。   但是,钢哥那头却说:“嘉文,事情既然是这样,就不会是那样,我和你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你要冷静,一切我来安排。”   咔哒一声,钢哥搁了电话。   钢哥最后一句“一切我来安排”,令毛嘉文一个激灵,他想起,多年前要对付那个残害了李阿小的流氓马德军时,钢哥就是这样说的“你要冷静,一切我来安排”……   东航改革方案开始实施了。这期间,秦国忠书记和齐民生市长对东航的改革进程都非常关心,打了好几次电话过问。   马德宾也给毛嘉文来电话,提醒哪些问题哪些苗头要注意,尤其是说到职工们的工资和医疗费要尽快兑现,不然职工们的意见太大了。   毛嘉文嘴角轻轻一撇,心想,这不都跟废话一样吗?谁不知道职工们的意见啊?现在,重要的不是问题,而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好好,马书记,我们正在尽快想办法。”他根本上就不想跟马德宾解释什么,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吗嘉文撂下马德宾的电话,不觉又想了几分钟。   很快,周海和徐正义的电话打了进来,讲了东航改革方案实施后,很多职工情绪开始不稳定。“毛市长,这个矛头好像是直接冲你来的!”   听了东航的动向报告,毛嘉文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   他叫周海和徐正义马上赶到他的办公室来。   “周海,你们清资核产工作组要尽快抓紧时间。徐正义必须专门抽出来做职工的工作。你们看看,现在能不能变现部分资产,先期兑现拖欠的职工工资?”   “拖欠职工工资三个月了,如果兑现的话,需要足足500万元才能勉强应付,可短时间如何去变现500万元?”徐正义说。   “能不能找银行贷款?”嘉文说。   “不行,东航负债已经超过了它的财务指标,没有那家银行敢贷款了。毛市长,”周海扶了扶眼镜说:“只有两个办法了,一个是动用库区企业迁建资金,二是协调财政和社保部门借用500万元资金周转一下。”   “动用库区企业迁建资金那肯定是不行的。财政根本上拿不出钱来,社保的能力非常有限,而且也不可能只保东航的职工,那可是为全市的下岗职工和退休职工提供保障。”嘉文说。   周海和徐正义听毛市长这么一说,就无话可说了。   “还是一个办法,抓紧时间清资核产,拖欠职工的工资我看用两个办法解决,一是我来协调财政和社保部门借用部分资金,部分兑现给那些十分困难的职工;二是你们立即着手进行量化工作,能不能动员职工把拖欠的工资直接转化为购买东航的股份,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省却了兑现的压力,同时,保证了职工的权益,又推进了东航改革方案的进行,你们看呢?”   好好,好办法。周海和徐正义同时说。   “一定要抓紧时间啊,有人可在跟我们抢时间!”毛嘉文嘱托两位得力干将说。   那天晚上虽然很晚,毛嘉文还是回家去了。好多天没有看到刘京京,心里头也还真是想。   可她已经睡了。   在毛嘉文心里,即使刘京京已经做了自己的老婆,他仍希望她永远是一个单纯的女孩,所以他从不把人际关系的复杂带到家里。毛嘉文只有在单纯而母性的刘京京身旁睡下时才感到片刻的安宁,他当初真正喜欢上她就是因为这一点。而这正是李阿小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带给他的。   但是,毛嘉文并不清楚现在的刘京京,已经开始用很复杂的眼光在对待他毛嘉文了。   第二天早晨,毛嘉文起来后,看见京京在餐桌旁对着早餐发呆。   “你怎么啦?”毛嘉文边忙着洗漱边问。   “嘉文,我要跟你谈谈。”   “哈,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外交词令说话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要跟你谈谈。”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京京去接了。   “你的。”   “谁呀?”毛嘉文对着电话问:“什么事,这么慌,别急,慢慢讲,小陈。”   是陈灼打来的。   毛嘉文随着电话那头的报告表情慢慢变得十分的严峻。   陈灼向毛嘉文汇报道,东航的职工上街游行了。他们把东江大桥给堵了。 9 “多少人?”嘉文问。   “现在还不清楚。”   “马上报告给秦书记和齐区长,还有,马德宾书记。”   刘京京想好的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眼见着毛嘉文心急火燎地抢出了家门。   看着毛嘉文都顾不上自己的背影,刘京京气得说不出话来。   毛嘉文叫司机首先绕到东江大桥去看看。   远远地能看见有职工模样的人举着横幅,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   不时传来阵阵口号声: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   东江大桥的交通已经瘫痪了。   毛嘉文想,这是有预谋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   毛嘉文手机响了。分别有秦书记、齐市长打来问具体情况,还有公安局请示对这种未经过批准就上街游行、阻断交通的违法行为是否采取强制措施。毛嘉文说,先不要采取强制措施,先疏导,解释,同时,他让公安局局长立即给分管稳定工作的领导马德宾书记打电话请示一下,看马书记有什么意见。   毛嘉文急匆匆地赶回市政府办公室,还没有落座,秘书陈灼就进来说:   “毛市长,东航副总经理徐正义被几个职工围攻殴打了。”   毛嘉文一下子站了起来:“被打了?什么时候?”   “今天一大早,徐正义发现有些职工有闹事的苗头,就去阻止,几个职工就上前围住殴打。”   “伤得怎么样?”   “据说徐总的一个手指头掰断了,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   “凶手呢?”   “东航保卫处正在查处。”   “马上给我通知东航的曾明发到我办公室来,不,通知他赶到东江大桥,跟我一起去做好职工工作。”   毛嘉文随后就带着区政府办还有及时赶到的张学丰、周海等人一起往东江大桥赶去。路上,周海说,上街游行的职工大约有两三百人,现在还在增加中。   东江大桥上一片混乱。   警察和职工们对峙着。   职工们在喊口号: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   “人民警察为人民!”   “警察与职工一家亲!”   喊得好些警察和职工都笑了起来。   马德宾也到了现场,他说:“毛市长,你看,阵仗很大啊!”   毛嘉文就说:“我们现场开个紧急会议吧。”   会议迅速作出三条决定:第一,立即疏散围观群众,减轻桥上负荷,严防安全事故发生;第二,立即组成劝说小组,指出未经批准上街游行、阻断交通是违法行为,请职工们立即自行解散;第三,禁止新闻报道,尤其是要严密注视一小撮敌对分子利用这一事件做文章,破坏东江市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   但是,仍然迟了。据悉,某国电台在事发不到2个小时就播出了中国长江上游三峡库区的东江市爆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职工反政府示威游行等等。   事情大了,造成国际影响了!   省委、省政府下令东江市委、市政府必须迅速平息事态!   而当天到了下午,到了傍晚,东江大桥上的东航职工仍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职工们派出了五个代表,提出了两条要求:第一,要立即兑现拖欠的三个月工资,全体职工强烈反对把拖欠的工资直接转变成股份。变成股份不就是画个饼充饥吗,那我们职工现在就只有喝长江水去啊?职工代表之一的赵亚琳说。第二,现在的东航优化资产、增资扩股的改革方案,虽然在职工代表大会上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同意,但这个方案没有把解决职工的切身利益问题放在首位,要修正或者另选其他方案。比如,省城大通集团愿意拿500万元解决我们职工的现实问题,为什么不同意大通集团来兼并,我们职工强烈要求由省城的大通集团兼并东航等等,又是那个赵亚琳说。答应这两条要求,我们就撤兵!   职工们和政府官员们还有警察们在东江大桥上形成了僵局。   更坏的消息,在傍晚时候的夕阳落日中传到了毛嘉文的耳朵:今天下午,东航劳模黎城在找了几天终于找到东航老总曾明发后,两人就吵了起来,一时激愤,黎城竟抱住曾明发从东航办公大楼七楼摔了下去,致使两人当场死亡!   市委书记秦国忠、市长齐民生来到了东江大桥,在大桥的警察值班室里再次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再一次迅速作出决定:第一,为了避免事态发展,造成不良影响,必须在晚上8点以前,迅速疏散大桥上的职工,恢复交通,由毛嘉文同志牵头与职工代表对话,原则同意在5日之内兑现职工工资,原则同意修正东航改革方案;第二,由马德宾同志牵头立即组织专门的班子调查东航一系列事件,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航总经理曾明发同志、东航劳模黎城同志死亡原因、东航副总经理徐正义同志被打致残的原因以及东航200多名职工上街游行、阻断交通的原因彻底调查清楚;第三,凡属不听劝阻,晚上8点之后仍然继续滞留大桥上的人员,公安和武警应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给予严厉处置。   市委书记秦国忠同志说:请毛嘉文同志先按照今天的紧急会议精神严格执行。其它问题会后再说,散会!   国忠同志语气之严厉,称呼之由嘉文同志到毛嘉文同志的改变,使得在场的很多同志都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10  东江终于出大乱子了。   崔鸿凡感到自己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实现着。   “毛儿啊毛儿,让我再给你添把火啊,你可不要怪我不讲兄弟伙交情,这可是你逼出来的,嘿嘿!” 崔鸿凡认为只要他这最后一招一出手,毛嘉文就应该彻底缴械投降了,哈哈!   随后,他叫来了张丹,这个专门被他花重金培养出来的“炮弹”,从海外召回来应该派上用场了。   崔鸿凡对张丹说:“你去把你的姊妹伙刘京京约到康斯坦号上来,就说来散散心,一定要约出来啊,我可有事找她。”   张丹径直到了刘京京家里。京京和嘉文闹不愉快,作为京京闺中密友的张丹是很清楚的。   “哎呀,京京你看你憋家里都老了许多,走吧走吧到康斯坦号去散散心。”   刘京京知道张丹从海外回来后经常到康斯坦号上去,并且也问过张丹关于崔鸿凡送她出国留学的事。没想到张丹一点都不避讳,说留学是崔董事长促成的呀,我都跟大通集团签约了,集团拿钱送我出国读书,我回来后为公司服务,这属于大通集团很正常的人才培训计划,一道出去的好几个呢,京京,你怎么哪,难道你觉得我出国有什么问题?   这样一说,倒让刘京京不知道说什么,觉得嘉文去说人家张学丰为了把张丹送出国而与崔鸿凡怎么怎么未免太牵强了。   禁不住张丹的怂恿,刘京京就跟了张丹往康斯坦号去了。   豪华气派的康斯坦号,被夜色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因为崔鸿凡住在上面,刘京京更觉得它那巨大的身躯彷佛要将她吞下了似的,她上船的一霎那间有些犹豫。   张丹仿佛看出京京心态似的,挽起京京的手,把犹豫着的京京带进了康斯坦号那巨大无比的阴影里。   康斯坦号又一次开始了它的夜晚绕江航行。   在船上一间非常华丽的套房吧厅里,张丹为京京和自己一人倒了杯“皇家礼炮”,说:“喝点吧,解闷。”   张丹知道刘京京跟自己一样,拒绝烈酒但向来不拒绝洋酒。   所以,当崔鸿凡来的时候说要喝白酒才过瘾,理所当然的就被张丹挡了:“崔董啊,我和京京可是不喝你那个白酒的,要喝你自个儿一人喝啊。”   “哦,我知道了,你们搞艺术的嘛,喝洋酒才有品位,好,我喝白酒,你们喝洋酒,今晚忘掉一切的不愉快,不谈任何其他事,就是玩,高兴,啊,京京。”   刘京京笑了笑说:“我可不跟你斗酒。”   张丹也说:“谁不知道崔董你的海量啊。”   “那好办,我叫康伟来帮你们喝。”崔鸿凡回头叫道:“康伟——”   康伟应声到了。   “康伟啊,去,把我珍藏的那瓶路易·十六拿来,”崔鸿凡又特别强调:“注意,一定要那瓶年代最久的,啊?”   康伟应声而去。一会儿,便把一瓶开好的洋酒端了上来,低声问崔鸿凡:“董事长,您说的是这瓶吧?”   崔鸿凡看了看:“嗯,对对,就是它,阿丹,这可是我从法国直接带回来的啊,你一定要陪我嫂子喝好了!来,康伟,给两位女士倒上吧。”   康伟懂事而又殷勤地给张丹和京京的酒杯里加冰块。   “这样啊,我们四人来猜骰子,谁输了谁喝酒。哦,京京,你如果不想喝了,就由康伟代你喝吧。” 崔鸿凡提议说。   “董事长,那我不想喝了,就找你哟!”张丹嗲声着说。   “好好,”崔鸿凡拍了拍张丹的肩,“你输两下我就帮你喝一下。”   游戏开始了。   刘京京不知道咋地,觉得今晚这酒越喝越好喝,还兴奋得主动要求坐庄猜骰子。   酒都不知喝了多少。   随着酒酣耳热,崔鸿凡和张丹也当着京京的面一会儿悄悄说话一会儿又打情骂俏,到后来,两人干脆随着一阵激烈的音乐贴着面蹦起迪来。   张丹边扭边喊:京京,康伟,都来呀!   刘京京觉得浑身一阵潮热,好像骨头都没了似的,软软的很舒服。   康伟适时地拉起京京的手,京京就跟着他走到舞池里舞动了起来。   几个人都疯狂地舞着。   不一会儿,一阵阵晕眩伴随着一种久违的冲动轰然而至,京京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瘫软,好像躺倒了嘉文怀里……   康斯坦号浑厚激昂的汽笛声响起在大江之上。   刘京京努力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她模糊地记得昨晚好像嘉文来抱她睡觉了。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居然一丝不挂,就忍不住要去看看旁边睡着的人……   “啊,”刘京京一声惊叫,呼地一下拉过被单裹在身上滚到了床下:“你,你,你是谁?”   因为被单被扯掉了,只穿着三角裤的康伟那健壮的身躯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宽大的床铺上!   康伟也吓得翻起身就去找衣服。   刘京京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崔鸿凡推开舱门出现了。   崔鸿凡首先走上前,抬手狠狠地给了康伟一耳光,吼到:   “滚!”   康伟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刘京京更紧的裹住自己。   “京京,昨晚喝得有点多了吧?我本来是叫你来散散心,可没想到你用这种方式来散心啊!” 11 “崔鸿凡,你流氓!你无耻!你昨晚在酒里放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呀?”刘京京哭喊着。   “哎呀,京京,怎么能说我害你啊,我也不是刚好撞见你们在床上嘛!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说是你流氓呢还是我流氓?是你无耻还是我无耻?毛嘉文跟我情同手足,看来这个问题我得去问问他了!”   “崔鸿凡,”刘京京叫道:“你到底要怎样?”   “嗨,京京,我也并不想怎样,发生这样难堪的事我也很难过,现在最要紧的是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哇。”   崔鸿凡一说这话,刘京京就睁着一双大眼止住了哭。   “京京,其实你已经了解最近我和毛嘉文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跟你讲我和他之间谁对谁错,我也是让你老公给逼的。我知道你在毛嘉文心中的份量,也知道你对毛嘉文一往情深,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你没有谁能够帮助我了。你只要说服毛嘉文同意我接手东航,昨晚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否则,我就只有叫康伟到府上去向嘉文老兄负荆请罪了!”   “崔鸿凡,你威胁我?”刘京京混乱的大脑里终于理清了:她被自己视为姐妹的张丹和嘉文视为兄弟的崔鸿凡联手利用了!天哪,人真的这么坏?嘉文每天都是和这样一些人在周旋,可我还跟他赌气不愉快!   想到嘉文,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痛一下子穿透心脏,绝望和紧张使得她不得不张开嘴一下一下地喘气。   “京京,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谁都有见不得人的一面,谁没有过错呢?他毛嘉文还不是有见不得光的一面嘛。你就原谅我崔鸿凡利用一次你的过错吧。”崔鸿凡说。   “崔鸿凡,我没想到你怎么卑鄙!我不会被你利用的!有本事你就直接去找毛嘉文!”   “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吧。我再一次为昨晚的事感到抱歉,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除了你们两个当事人以外,只有我一人知道,我想,只要你不说,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知道的。好了,我一会儿叫张丹过来陪你,啊,你先收拾收拾吧。”   崔鸿凡关上舱门走了。   刘京京禁不住再次抽泣起来。   当晚,在终于让堵桥的职工们散去后,毛嘉文带着陈灼和周海去看望了受伤的徐正义,安慰了几句后,就急火火地赶到了南沱镇南沱港东江航运公司的会场。   曾明发和黎城的遗体摆放在会场两个不同的房间里。   在会场门口,突然有个职工模样的人走上来说:毛市长,你先到哪里?我陪你一块儿。毛嘉文定睛一看,原来是青头卫大青。   毛嘉文以为是青头怕自己被人围攻特意赶来保护自己,就说:“不用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但他更明白,这个时候即使遭到围攻,也不应该由青头这样跟自己关系特殊的人来保卫,那样的话,就正好给人以口实,他毛嘉文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可青头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青头看了看陈灼和周海,说:“毛市长,对不起,有件事没有办好……”   青头好像鼓足劲似地想要讲什么出来,但毛嘉文用眼神制止了他。这个时刻即或有天大的事,毛嘉文也不能有更多的言语,更不能停下来听青头讲什么。   陈灼和周海都准备回避。却看见毛市长拍了拍青头那壮实的身子,嘴里说道:“没什么,没什么,青头,你去忙你的吧。”   说着说着,毛嘉文的脚步就继续迈开了。   “那好,你多保重。”青头稍犹豫了一下,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毛嘉文一行人先到了摆放曾明发遗体的房间。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车过身看着毛嘉文。   突然,曾明发的老婆猛扑上来对着毛嘉文又抓又掐,嘴上喊着:就是你,就是你专门要给那,那个黎城,解决医疗费,才害死了我们老曾啊!你要负责任啊!   见此情况马上有人上去一把就拖开了曾明发老婆。   曾明发老婆越发号啕大哭起来。陈灼和周海赶快上去安慰。   此时,马德宾走了上来,原来他也早赶到了这里,是啊,他要调查事件真相呢!   马德宾说:“毛市长,坐会儿?”   毛嘉文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来。   他心想:我真是没有必要来看曾明发这个被人利用了的家伙!   毛嘉文来到了摆放黎城遗体的那间屋子的外边。   屋里传来一阵一阵嘤嘤的哭声。   他在外面久久地踟躇着。   很久很久,毛嘉文才走进屋。他一眼看见了黎城的遗像,泪水一下就糊住了眼睛,喉咙哽哽地说不出话来。   老态龙钟的黎婆婆,被人扶着走到了伫立许久的毛嘉文身边。   “毛儿啊!”婆婆喊了声:“你就不要难过了,啊?”   毛嘉文低头看见黎婆婆,良久,他一下子跪在老人家面前:“婆婆,我……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灼、周海他们把嘉文扶起来。   这个时候,钢哥和李阿小都来到了嘉文这里。   崔鸿凡也在钢哥之后赶了来。   他们毕竟跟黎城都是从小一起的玩伴啊!   突然,黎城的儿子明明头上缠着孝带走到毛嘉文身边,睁着一对大大的泪眼问:“嘉文叔叔,你不是当大官的吗?你为什么不救我爸爸呀?” 12  毛嘉文鼻子又一酸,赶紧抱起明明来。   明明在毛嘉文肩头哭喊着:“嘉文叔叔,我要爸爸啊,我要爸爸啊!”   毛嘉文心都给孩子哭碎了。   阿小眼圈红红地上前赶紧把明明抱开了。   钢哥上前握住毛嘉文的手。   崔鸿凡则几乎一直没有和毛嘉文对望过。   毛嘉文也实在不想与崔鸿凡打任何招呼。   按习俗,午夜过后就要殓尸入棺了。   就在黎城的遗体被放进棺材,要盖棺的时候,只见黎婆婆挪动小脚颤微微地走到棺材旁,突然对着棺材中黎城的遗体打了两耳光,然后婆婆那因为老而细小如豆却又精亮似电的眼睛就望着黎城的遗体,嘴唇翕动着不停地嘟哝,老人家那如松皮般的手摩挲着黎城那白惨惨的脸。   很多人都愣着,不知道老人家在做什么。   但是毛嘉文知道老人家的意思。按南沱镇的习俗,如果家中还有老一辈活着而晚辈就先死了的话,那就是晚辈不孝了,这样的晚辈是不能转世的,因此,一般来讲,活着的上一辈是不能给先死的下一辈出殡送葬的。如果要想先死的下一辈能转世投胎,那老一辈就要在入殓时狠狠地教育不孝之徒,以求得阎王爷的宽恕。所以,婆婆打了黎城后念念有词地是在给阎王爷说,我这个孙子不孝,死在了上一辈之前了,阎王爷啊,我已经打了我孙子了,他知罪了,求阎王爷不要惩罚我孙子了吧!求阎王爷让我的孙子早日投胎好人家吧!   黎婆婆苍老不堪的手一直摩挲着黎城已经惨白变形的脸……   看着这一幕,嘉文感到生死相隔竟然是执手之间的事,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整个东航的改革方案因为发生了一系列恶性事件而不得不停顿了下来。   第三天下午,东江市委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省委常委兼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同志主持会议,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部长韦治全同志参加了会议。   东江市委常委、副市长毛嘉文也紧急从位于南沱港的东航赶回东江参加会议。   东江市委书记秦国忠讲话说:前几天,东航发生了一系列恶性事件,死了两个人,残了一个人,交通中断12个小时,造成了十分恶劣的政治影响乃至国际影响,暴露出我们工作中存在着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紧接着严厉指责,东航公司一系列恶性事件的产生,表明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和急功近利的思想作风在国有企业改革中的表现十分突出,反映出我们的思想不够解放,工作上畏首畏尾,缺乏应有的魄力。严格说,东航事件是我们工作中拖而不决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是个别领导怕授人一柄而不惜错失良机产生的严重后果,当然,我作为班长,我要负主要责任,我已经向省委提出请求给我处分。不过,同志们,这样严重的教训,值得全体班子成员深刻反思。……   会议接着由东江市委副书记马德宾同志,通报了东航一系列恶性事件发生的原因:第一,关于东航公司总经理曾明发和东航劳模黎城坠楼事件,主要责任应该由黎城承担。当时,黎城同志由于身患白血病需巨额医疗费,该同志曾找到过分管国有企业改革的副市长毛嘉文同志,毛嘉文同志就给东航总经理曾明发同志打招呼要求东航对黎城同志的医疗费予以关照。由于有毛嘉文同志的特殊关照,使得黎城有了更充足的理由去找东航总经理曾明发,但鉴于东航处于改革阶段,需要解决的类似事情很多,曾明发同志就委婉地告诉黎城同志,请他耐心等待。可是由于疾病的折磨,加之黎城同志找曾明发同志几天没有找着,所以,黎城同志于×年×月×日下午三时左右,在办公室门口堵住了曾明发同志,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激愤之中的黎城丧失理智,抱住曾明发同志一起从七楼上跳了下去,造成两人当场死亡的恶性事件。第二,关于东航公司副总经理徐正义同志被职工围追殴打事件。徐正义同志×年×月×日早晨,发现有部分职工有上街游行的迹象,便上前询问。职工中有人讲:“要我们不上街可以,那就兑现我们的工资。”徐正义同志回答说那还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职工们就讲我们没有那个耐心了,我们就要上街。于是,徐正义同志上前阻止,随后与职工发生抓扯,双方推搡中,极个别唯恐天下不乱者趁混乱之际,将徐正义同志的左手中指扳断,造成徐正义同志左手中指永久性功能丧失。现在,公安部门已将此事件列为刑事案件纳入侦破范围。第三,关于×年×月×日东航200多名职工上街游行阻断东江大桥交通事件。发生这一事件的主要原因是,东航实施优化资产、增资扩股方案时,有关领导作出了一项决定,即准备从财政和社保部门借用部分资金兑现拖欠的一部分职工工资,另一部分拖欠的职工工资则准备直接转为职工股份,受到许多职工强烈反对,认为这样区别对待不公平,并且有强行入股的感觉,于是,有200多名职工自发组织起来,采取了上街游行的极端措施。经过国忠书记、民生市长的及时处置和答复,事件在经过长达10小时后平息下来。但是,由于事先没有任何迹象,特别是个别领导作出决策时没有与我们稳定工作小组及时联系,所以,导致该事件产生了极为不利的国际影响,受到省委的严肃批评。事后,我们本着教育的原则,对参与上街游行的职工进行了集体宣教大会,指出未经批准上街游行和阻断交通都是十分严重的违法行为。广大职工都表示引以为戒。以上事件通报完毕。 13 会议经过秦国忠同志的提议后,决定:由马德宾同志兼任东航公司党委书记、东航公司总经理、东航改革领导小组组长,免去毛嘉文同志东航改革领导小组组长职务。   最后,由省委组织部部长韦治全同志在会上宣布了一项省委人事任免决定:鉴于东江市委常委、东江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毛嘉文同志在东江航运公司一系列恶性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省委决定毛嘉文同志停职检查,并建议东江市人大暂停毛嘉文同志东江市人民 政府副市长职务。特此决定。   ……   李阿小对钢哥说:“钢哥,你不觉得凡几子这几招太毒了?”   “嗨,阿小,假人之手迫嘉文就范,这些套路对崔鸿凡来说真是驾轻就熟哦。”杨万钢终于又开始抽起烟来,他望着窗外东江市的天空猛吸着。   “怎么办啊?钢哥,我们去看看嘉文吧?”   “听说他一开完常委会就申请到云门山反省去了。我知道他此时此刻是谁都不想见。”   “那我们怎么办?”   “阿小啊,现在不是我们怎么办,而是要看他崔鸿凡怎么办了。”钢哥把烟头狠狠地掐灭了。   饶是阿小如何聪明,都一时无法完全理解杨万钢这句话的话中话。   杨万钢明白,这下子马德宾已经大权在握,只要一句话,东航就可以变成崔鸿凡的了,那么,崔鸿凡曾经答应马德宾的条件难道还能不兑现吗?崔鸿凡用什么去与马德宾交换呢?很显然,那就只能是用马德军之死这个惊天大秘密去交换。   凡几子啊凡几子,你机关算尽,这一次你可是先把毛嘉文算下课,接下去就该轮到我杨万钢了吧?   崔鸿凡自从参加完黎城的葬礼之后,就一直呆在康斯坦号游轮上。   他的确不希望弄出人命来,现在看来,他还是把德狗儿的能量低估了,这小子,心狠着呢!原来以为只要把东航弄过来就行了,那知道这小子却借势先把毛嘉文给挤开了,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狗日的!   还有刘京京的事儿。想起康伟在刘京京那裸身上折腾的场景,现在他竟然有些后悔:崔鸿凡啊崔鸿凡,你他妈已经变成什么东西了?再怎么说,刘京京可真是无辜的啊,难道就因为嫁给了毛嘉文就必须受此劫难吗?换句话说,动刘京京的心思,嗨,我他妈也真没有这个必要呀!   但是,这份后悔又去向谁说起,又如何说起?   现在,整个事情就如同巨轮已然闯向了冰山,即使是他崔鸿凡也已经无法控制局面。这一场回合下来,所有的主动权都由马德宾这小子掌握了!马德宾让巨轮撞上了冰山,他自己却完全躲在另一条船上欣赏这悲惨的一幕……   康伟进来说马书记的电话时,崔鸿凡竟然冒出一句:“他妈的狗东西!”   吓得康伟再不敢说什么。   崔鸿凡起身去接电话。   “崔董事长,恭喜你啊,你的计划就要实现了!”   “啊,啊,是啊,是啊,还不是您马书记领导有方啊!”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而已。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见面谈谈,我现在可是要你大力参与和支持东航的改革了哦!”   “那是那是,您看什么时候?”   “这样吧,明天我到你住的地方,还住康斯坦号?”   “对对,我随时恭候您大驾。”   崔鸿凡深深明白,这个马德宾不但需要钱,更需要他想知道的秘密。看来,不告诉他已经不行了,可是这个事情真的能告诉他吗?况且,当初马德军之死,钢哥只是给他说了个大概,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啊?这个马德宾会对一个“大概”满意吗?   还有嘉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了,政治前途已经受到很大影响,刘京京也被我害了,如果再与马德宾这小子交易,那我崔鸿凡不但是把毛嘉文,还要把钢哥、阿小也牵扯进来?可是,不与马德宾交易又怎么行,今天这个结局不一直是自己盼望的吗?   崔鸿凡一直呆在房间里苦思冥想。   他最后决定,事情既然已经至此,只有把马德军之死的真相说出来了,只是告诉之前可不可以先叫他们出国去?至于他毛嘉文顶多去坐几年牢,谁叫他要官迷心窍不顾我这几十年的兄弟呢?等安排好钢哥、阿小他们以后,说还是要给马德宾说的,只不过我也不一定要说得很清楚很完整嘛,毕竟弄死马德军的时候我没在场嘛!……   崔鸿凡正这么想着,康伟进来通报说,钢哥来了。   哈,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崔鸿凡一阵高兴,赶紧说快请钢哥进来,康伟,给我准备点好酒好菜,我要和钢哥喝个畅快、一醉方休!哦,康伟,对了,你今晚也找个地儿玩去吧啊?   其实,毛嘉文在云门山并不是什么人都不想见,他最想见老父亲。   父亲说,毛儿哪,你让我上云门山来,怎么就没有一句话?解职就解职了吧,总不至于就没有工作可做了嘛!   毛嘉文就说:老爸,你想哪儿去了?我这几天在云门山里老想一个问题。我是认认真真在为职工们的利益着想了,为什么就不行了呢?我们党的理论,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都是很好的,都是真正为民众的,可现实问题是,真正为民众的人却往往不得好,这是为什么呀?比如说你们那个时候吧,不就是主张多打几条船嘛,可你倒成了反革命了! 14 父亲说,毛儿啊,你也不要觉得冤。你到底为职工们做了多少哇?   毛嘉文说,老爸啊,为老百姓做了多少,用什么标准衡量这也真是个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凭什么标准来衡量共产党人达到了自己的理论所要求的标准呢?比如说,“三个代表”要求共产党人必须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可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一个共产党人是否代表了群众利益?代表了多少?如何代表的?我想来想去,我们最需要的还是如何建立一种 制度来达到“三个代表”的要求。用制度而不是用要求来衡量共产党人行为的标准,那就会避免多少悲剧发生啊!因为没有制度和标准的原因,你们当初才会被莫名其妙地挨批斗,才会坚强得更象共产党人,同样因为没有制度和标准的原因,很多人最终背离了共产党人自己的理论,变得面目全非,可仍然还披着共产党人的外衣到处招摇,以最共产党人而自居。一大批有志者,就在这样的悖论里,认为党的理论仅仅是理论,从而放弃了信仰和追求。老爸,你们当初挨批斗时想没有想过放弃信仰和追求?   父亲说:放弃?为什么要放弃?我信实我们的党,不是信实哪个领袖哪个名人,而是因为信实由这些领袖和先驱们创造的我们党的信念,因为有几个小人存在,我难道就要放弃我自己的信念?   毛嘉文觉得父亲说得真好!从小到大,父亲给他灌输得最多的理论就是:绝不放弃!   比起父亲他们,我们这一代共产党人在很多方面差距很大,其中,最大的差距就是没有了父亲那一代人对党和事业的朴素感情和坚定信心。现在,我们党内已经出现了一大批忘掉自己的信仰,甚至连自己信仰什么都搞不懂的伪共产党员。有的人混进党内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在意识上从入党那天开始,就与党的根本宗旨相背离。   毛嘉文想,我还算是一个有坚定信仰的共产党人吗?我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混进党内的,试想想,有我这样背负谋杀罪名的共产党员吗?现在,工作中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又死了人,伤了人,这些罪过的产生,我没有能阻止,就表明我更不象共产党员了!   毛嘉文就这样与老爸谈着话,想着谁也无法给他答案的问题,平静着几天来的悲伤心情。   突然,手机响起来,一看来电,是刘京京的电话,只听见京京带着哭腔说:“嘉文你到底在哪里?出大事了,你快回东江来,崔鸿凡淹死了!”   什么,淹死了?毛嘉文脑门就象响起惊天炸雷,刹那间,两眼发呆发直……   一会儿,李阿小电话打来了,陈灼的电话和周海的电话都打来了,告诉他的都是同一个消息!   李阿小在电话里已经哭不出声音那种音调说:“崔鸿凡是从康斯坦号上落水了,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人!”   “那钢哥呢?”   “他回省城去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   “崔鸿凡落水失踪的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叫上阿龙就回省城去了。”   “能联系上钢哥吗?”   “联系不上,他家里说钢哥回去呆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就走了,阿龙也联系不上……”   陈灼和周海的电话基调是一样的,他俩很高兴的说,据说大通董事长崔鸿凡是因为牵涉到巨额非法集资案件自杀的,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尸体。谁报的案?他那个跟班康伟报的案。什么时候报的案?那小子晚上不知怎么被康斯坦号上的水手长卫大青打了个半死,醒来后就发现他们董事长不在了就报的案。你们怎么知道是淹死的?那个崔鸿凡的皮鞋什么的都还在舱室里放着,值班人员也证实崔鸿凡没有从康斯坦号上下船去,而且,崔鸿凡房间里酒气熏天、杯盘狼藉,估计是醉酒后落水而亡。当时,谁最后和崔鸿凡在一起?陈灼说,据那个康伟说,有个叫钢哥的人那天晚上和崔鸿凡一起在喝酒。毛市长,这下你的事情不辨自明了,好多人都在议论说幸好没有给大通集团兼并东航,不然这下东航可惨了。还有,警方查明崔鸿凡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马书记打的。毛市长,你快回东江吧,这里的说法太多了!……   毛嘉文一时间无法接受崔鸿凡死了的事实!   崔鸿凡会因为非法集资案件暴露而畏罪自杀?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崔鸿凡是永远都不会自杀的!永远都不会!   渐渐地、渐渐地,一种很痛的感觉如尖锥一般戮穿毛嘉文的心脏,突然一个激灵,嘉文眼前一暗,嘴里禁不住叫了出来:是他,是钢哥!   毛嘉文被自己的推论吓得浑身发抖!   他仿佛看到:在康斯坦号豪华的特等舱里,钢哥和凡几子兴高采烈的喝酒,后来,两人争吵了起来。钢哥指责凡几子忘掉誓言背信弃义,准备把马德军之死告诉给马德宾;凡几子说,钢哥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啊!你不能牺牲我们这几个来保全你自己,毛儿已经被你和马德宾弄下课了,你还要怎样?你还要弄得我家破人亡吗?钢哥,我会安排好你还有阿小和嘉文他们的。你会安排好?去你妈的崔鸿凡,我跟你讲过,过去的事情谁都不允许再提,否则,否则,悲剧将会重新开始,你偏偏不听!你他妈自己也说过,谁说了过去的事格杀勿论,你赶快放弃和马德宾的交易!不行,我已经答应了马德宾,而且,东航马上就是我崔鸿凡的了,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不会去坐牢了!我不管你怎么得到东航,但你绝不能与马德宾那个狗东西交易,你必须放弃……两人在酒精的刺激下,争吵愈来愈激烈,终于动起手来,高大的钢哥抱起瘦小的崔鸿凡或者是狠狠的一摔或者是猛烈的一推,只见瘦小的凡几子一下子就从康斯坦号那巨大的身影里飞向了正发着大洪水的滚滚长江…… 15 不过,也不一定是钢哥,还有青头,他为什么要把崔鸿凡的跟班康伟打个半死?他会不会是因为要动崔鸿凡而先揍了康伟?那天晚上在南沱镇开黎城他们追悼会时,青头来过,好像要告诉我什么,难道真是青头因为我被崔鸿凡搞下课而要去把崔鸿凡给“黑”了?这个青头啊,讲义气不能这么讲啊,这不一样的要害死我吗?   或者,是不是钢哥和青头两个人一起把崔鸿凡给……   毛嘉文赶回东江家里时又是晚上了,开了门发现家里没开灯。   他赶快摁亮灯,却发现刘京京坐在沙发里,呆呆的。   “京京,你怎么哪?”毛嘉文以为京京被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吓着了,就走上去安慰她:“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没想到刘京京一下子跳起来躲得老远,哭着说:   “嘉文,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呀?”   “我到云门山去了,京京,怎么啦你?出什么事哪?是不是崔鸿凡的死吓着你哪?”   一提崔鸿凡,没想到刘京京越发号啕大哭。   “嘉文啊嘉文,是不是你想报复喊人弄死他的呀?”   “京京,你说什么呀?我报复谁弄死谁啊?”   “崔鸿凡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京京!你疯了吗?”毛嘉文大吼到:“我为什么要去弄死他?难道我不当这个副市长就要去弄死崔鸿凡?你是怎么啦京京?”毛嘉文跨过去攥住京京问。   刘京京哭声哽咽地说:   “你真的不去报复他?他,他,……” 刘京京语气一下子很急促地说:“很多人都说是你叫人去把他灌醉后推下水去的。”   “我叫人把崔鸿凡推下水去,哼,你信吗?”嘉文冷冷地问。   “我不知道啊嘉文。”京京突然又大哭起来。   “京京,你到底怎么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京京不哭了,缓缓地摇着头说:   “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嘉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许多事啊。”   “我瞒了你什么?”   “一个惊天大秘密!”   “肯定又是崔鸿凡说的。我告诉你,京京,你永远都不要相信什么惊天大秘密,即使有,秘密就是秘密,就让它随着岁月流失走,你问都不要问,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才知道,有些秘密是永远都不能说的!” 京京喃喃地念着,转身走进卧室砰地一下关了门。   “京京,你干什么?快开门,京京!”嘉文在门外着急死了。   “我累了,让我静会儿。”良久,京京才从卧室里回答。   “京京,京京!”   任毛嘉文如何喊叫,京京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传出来。   无奈之下毛嘉文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夜的东江市街头。   他心里太乱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李阿小。   “嘉文,你现在在哪?”   “东江街头一个人瞎转。”   “你找个电话给我打过来。”   嘉文赶紧找了街头电话打过去。   “嘉文,阿龙有消息了。”   “他跟钢哥在一起?”   “不知道。他只是带了钢哥的话来说崔鸿凡不是钢哥把他弄下江的。”   “既然不是,钢哥跑什么?那他完全可以跟警方说清楚啊!”   “阿龙说,钢哥那天晚上跟崔鸿凡一起喝了很多酒,崔鸿凡还K药,之后崔鸿凡很兴奋,不住地喊他胜了。钢哥要崔鸿凡放弃,不要再玩了!崔鸿凡不但不听劝,还说他也是骑虎难下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崔鸿凡还说,还说他反正已经把你毛嘉文,还有京京都玩下去了,他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把我和京京都玩下去了?什么意思?”   “可能是指把你搞下课了?”   “那后来呢?”毛嘉文急急地问。   “后来,钢哥就跟崔鸿凡打起来,然后,然后,钢哥就下船走了……”   “那崔鸿凡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不知道啊。”阿小急得哭了:“阿龙说,钢哥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只有躲啊!”   “嗨,怎么会这样啊?”毛嘉文一个长叹。   “警方现在到处在找钢哥和阿龙,还有卫大青,也来找过我。”   “那你应该给警方说阿龙联系过你的事啊。”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这是必须要做的。知道吗?”   “嘉文,那你怎么样啊?”   “阿小,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但是京京好像很不对劲。”   “京京?她怎么了?”阿小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预感到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那你还瞎转啥啊,她那么小,又没有经过什么事,赶快回去看看京京啊!”阿小一连声地在电话中急喊。   毛嘉文赶快打的赶回家。   他开了门就喊:“京京,京京!”   没有回答。   卧室门开着。   他赶紧找遍每个房间,没有人。   毛嘉文一下瘫坐在沙发上。   突然,茶几上一张纸条闯进眼帘:   嘉文,我走了。我不想跟一个有惊天大秘密而又从不跟我讲的人一起生活。我根本就不知道崔鸿凡说的惊天大秘密是什么,虽然我很恨他,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现在也有着我永远都不会给你说的秘密。嘉文,我感到害怕,我走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找我。我永远都是爱你的,你多保重,吻你。 16 毛嘉文心中喃喃说道:京京啊,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又如何知道我又如何能将心中的秘密说出啊?   他想不起京京会去到哪里,急得在房间转了好几趟。   他突然感到他对京京平常的生活是关心太少了,心中禁不住浮起阵阵愧疚。   他打了一些电话给一些人问看到京京没有。   他打通了李阿小的电话,请她无论如何找一找京京。   “嘉文,还要出什么事吗?”   “该来的总要来吧,你不要担心,当然,该去的总要去的。”毛嘉文象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然后,他提笔写了一些信函之类,并叫来陈灼请他转交。   然后,天要亮的时候,他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去开了门,如同多年前一样,几个警察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这一次警察们显得彬彬有礼。   外面又在下雨了。   省城新华机场,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   李阿小找到了正要上飞机的京京。   这两个深深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相视无言。   “京京,你知道吗,嘉文被警方传讯去了。”   京京浑身激灵了一下:“他怎么啦?崔鸿凡的死真的跟他有关?”   “京京,你相信毛嘉文会吗?”阿小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可不可以不走,京京?嘉文他真的需要你。你知道嘉文当初为什么不选择我而选择你并且深爱着你吗?是因为他太清楚我的复杂与你的单纯了,只有你才能让他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感到宁静,他太累了,他需要一个宁静的港湾靠上去休憩,而我根本就不能带给他一个宁静的世界,所以他选择了你。是的,象他那样的男人或许留给我们女人的空间并不多,但是,你真的已经是他心中的唯一,你难道就不知道?你就不能回到他的身边?”   京京眼泪流了下来,但仍然决然不变地摇了摇头。   阿小带给了京京一封嘉文写的信。   上了飞机后,京京把信打开了:   京京,这一场风波下来,我看到你那清亮的眼睛里也露出哀伤和迷茫,我真的心痛无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原本我不想让太多太复杂的事情来占据你心地的单纯,哪知现在适得其反,你反倒想得更多。其实,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后就永远不能说,否则就无法往前走下去。但是,你要相信我,本质上我和你一样,都是想做一个纯粹的热爱生命的一介俗人,我真的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我一直认为,生活的美好是源于纯粹和简单。我是多么向往那种纯粹而简单的生活啊!   我常常想起多年前我们在云门山中的南沱河落水时的情景,那是多么单纯多么美丽!如果所有的时候都能象那个时候不需要语言该多好!京京,请允许我把那次落水的情景再说一遍好吗?   我跟你说我们到南沱河对岸看红叶好吗你拨喇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说好哇好哇,于是我就去把河边停着的小船那其实是那种需要很高技巧才能划动并掌握好平衡的一叶扁舟撑了过来接上你,船离岸后虽然东偏西歪地在河中间打横可我仍然信心十足地将船篙朝河底插去,哪知一撑没撑到河底,人的重心却随之一偏,船便如风卷落叶般地歪了过去只见静静的清亮的河水象一群顽童一样涌进船舱。我只是静静地感到船的下沉便对你说不要慌我父亲当年把我丢下长江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平静的笑着仿佛与己无关似地看着船在半分钟内渐渐往大约两米多深的河底沉没……我说京京你来伏在我肩上吊住我,你象天使展翅一样轻松地伏在我背上你如此地镇静使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的沉重更没有什么恐慌只是手脚使劲拨刺着清亮冰冷的水,你象船长指挥航船似地笑着说速度太慢呵于是我象得了指令似地头向水中猛扎把吃奶的劲儿使了出来……我终于把我们俩人组成的“生命之舟”象水陆坦克一样开到了浅水区开到了吹着微风的岸上。   我们回头一望那叶小舟已半沉半浮地漂到下游去好远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我的过去,过去就象这条差点让我丢了性命的小船一样,永远不能再与之共渡了,我必须重新开始,必须学会重新开始!   我回过头去再看你,你正在深秋的背景下拧着湿衣,并且挺神气地望着漂远了的小船。你那么宁静,就像那个成熟的云门山之秋,你那与生俱来的天真和对我这个男人的十足信赖,使我顿时有了一种归航的感觉……使我愿意象倦极了的航船恬静地泊进鲜花烂漫的港湾。   这一段时间我在停职检查中,常常让那些过去的事情在我心中坦白重现,其实,我只能在心中重现给你,希望你能感应我生命的轨迹,京京,你能感应吗?   我真想再回到南沱河上游与你重组“生命之舟”,让那些美好重来一次啊……   读着读着,京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打在信签纸上,模糊了嘉文写的字迹。   直飞新加坡的航班已经飞临南中国海上空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hyylj】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